他看见家里的电视屏幕,新闻播报员的声音清晰而冷漠,伴随着一段段短暂的画面闪过。
“最新数据显示,国防预算的70%已被投入用于一线士兵的装备和医疗保障,持续攀升的成本对国家财政形成重大压力。”
屏幕上是正规士兵在训练中的场景:他们的肌肉绷紧,挥汗如雨,进行着高强度的耐力测试。
一些镜头切换到前线的营地,医疗帐篷里士兵们因伤痛呻吟,有的腿部缠着厚厚的绷带,有的被抬上担架。
旁白的声音毫无波澜,却透露出深沉的现实:
“战场上,士兵的伤亡率已达近30%,高强度的训练和战斗正让他们的身心面临巨大的负荷。”
亚历山大记得,那时他还坐在餐桌旁吃着早餐,漫不经心地瞥了几眼电视新闻。
他甚至没有认真去理解这些画面,只是觉得这些士兵的生活和他毫无关系。
“成本高昂的战争推动了国防领域的革新。”屏幕上的画面一转,新闻播报员的语气变得稍微轻快了一些,仿佛在介绍一项了不起的成就,“基因工程和人工智能的结合,正为未来的战争带来全新的解决方案。”
镜头切到一个实验室,亚历山大看到洁白的操作台上摆放着一排透明的培养罐,里面漂浮着半透明的胚胎。
科学家们穿着白大褂,正对着屏幕阐述:“传统士兵的培养和维持成本太高,无论是训练时间、装备消耗,还是长期医疗和福利支出,都是极大的负担。相比之下,新型战斗单位的生产仅需原成本的十分之一,且无长期维护费用。”
“无长期维护费用……”梦中的亚历山大默默重复着,忽然觉得这句话格外冰冷。
画面再次切换。
这次是一名官员在国会中发表讲话,他的语气庄严:“我们需要直面一个现实:肌肉的强壮、耐力的提升,这些都是高成本的选择。如果我们能用基因工程制造出专门为战斗设计的单位,既不需要长期训练,也不需要心理干预,那为什么不呢?”
当时的亚历山大只是对着电视摇了摇头,觉得这些东西离他太远。他根本没想过,这些“单位”会是人形的,会是和人类如此相似的存在。
梦境中的他继续向前“走”,记忆片段拼凑出另一个场景:他站在超市的电视墙前,看着一则军事科技广告播放。
一支由诱导步兵组成的队伍在战场上冲锋,她们的外貌几乎和现在的百合-3一样:美丽、赤裸、毫无瑕疵。
旁白的声音欢快而自信:“新一代战斗单位,具备无与伦比的服从性和执行力,能够有效吸引敌军火力,同时确保己方士兵的安全。”
那时,他只是感到奇怪,为什么战斗单位要设计得这么“柔弱”?
为什么会需要这么多无意义的美感?
广告中那些完美的身体、赤裸的姿态,甚至是“优雅”的倒下,都让他觉得莫名其妙,但他并没有深入去思考。
直到现在。
在梦境中,他重新看到了战场上百合们被击中倒下的情景,她们的身体被撕裂,鲜血洒满雪地,却毫无痛苦地静静倒下。
她们完美得不像生命,死得轻得像羽毛,却又沉重得压在他的胸口,让他无法呼吸。
“高昂的肌肉和耐力。”亚历山大在梦中自言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太高了,所以你们就成了替代品。”
梦中的他回过头,看到一名百合-3站在他的面前。
她没有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空洞的眼睛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他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我们从不需要理解。”百合-3开口了,但声音不像真实的语言,而更像是他心底的某种幻觉,“只要前进。”
亚历山大试图伸出手去抓住她,但下一瞬间,她的身体像风中的雪一样消散了,变成了一片冰冷的空白。
他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然靠在卡车的货斗上,周围是一片宁静的黑暗,百合-3仍然躺在他的身旁,身体微微起伏,显得那么安静。
他抬起手,揉了揉脸,感觉到掌心里全是冷汗。
“你没什么区别。”亚历山大低声喃喃,目光扫过百合-3那张平静的面庞,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嘲,“除了……代价更低。”
远处的风雪继续低吟,卡车里的百合们依然一动不动。
亚历山大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无法摆脱那些新闻片段的回响。
战争总是以“成本”和“效率”来衡量一切,而这些所谓的“诱导步兵”,不过是这个残酷逻辑的终极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