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真得并不相熟的话，陌生人之间总要客套一番。
沈扶潜有些受伤，刚想开口询问。
台上的伶人又唱起来，身段水灵：“君心已知，妾死生无憾，当效死于君前。”
紧接便是玉石哐当落地声，还有衣料摩挲的动静，伶人正在拆解珠钗首饰，脸上凄凄，决绝奔向高台两侧的围栏。
男子欲要阻拦，跟在她身后，手伸出却只扯下她的淡色腰带。
原本就是演戏，可那伶人真就笔直从高台上向后翻下楼，台下铺满一地赤色花瓣，她重重摔下之后，惊起数片花瓣落在她的身上，又飞向天空，像极了脏器破裂喷涌的鲜血。
栏杆上多了一双颤抖的大手，半个身体吃惊前倾，怔然望向台下，和伶人对视最后一眼。
何处来的老妪，声音上的凹痕比枯藤老树上的圈痕还多。
“珠落楼台桃花色，公子莫怜，青天一方了春闺，玉减香碎梦魂惊——”
寓意太糟，华清疏兀地站起身，死死盯着台上景，为了冲淡这股哀戚，她扭头：“你听过吗？”
沈扶潜自然是没有看过这出戏，但这个故事应该略知一二：“绿珠坠楼？”
“你喜欢吗？”华清疏转过身直视他，“或者你也惋惜……这段情谊？”
江东有名妓，名唤绿珠，江州左司马一日偶然路过，点姬妾陪酒，席间用三斛珍珠买下绿珠，对其宠爱有佳，歹人迷恋绿珠美貌，派兵诛杀左司马，戏曲这一幕就发生于此间时刻。绿珠不愿委身他人，跳楼而亡。
世人多赞誉绿珠的刚烈，对她自杀保节的行为十分认可。
沈扶潜沉思：“如果左司马真得喜欢绿珠，何苦特意对她说‘我今为尔获罪’。”
这不是对待心爱之人的态度。
“左司马性情暴戾，在那日对绿珠倾心的宴会上，一日连斩三位美人，只因客人拒绝宴饮，”华清疏目光久久在台下扫视，伶人早就离去，“我若是绿珠，断然不会和左司马多加有情。”
斩首的美人，与绿珠为友，就算与绿珠毫无瓜葛，滥杀之人岂有真心？
当然了，这是她的见解，别人怎么想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强取豪夺也罢，一见倾心也罢。
“少城主，我也不喜欢这个故事，”沈扶潜眼眸低垂，“不如我们离开。”
“给我戴上。”
华清疏的话太过突兀，转折也过于生硬，沈扶潜一时没反应过来，直至她将珠子塞在沈扶潜的手心。
碧玺耳饰早被她捂热，圆浑的珠子冷得发烫。
给她戴上，沈扶潜的手一停滞。
“没听到？”华清疏讨厌沈扶潜的不解风情，他心里明明有她，“你的生辰礼，不由你亲手戴上？”
她坐下后，发号施令般：“上前。”
沈扶潜很是乖顺，也不敢将碧玺耳饰攥得过于严实，看着自己离华清疏越来越近，她懒散一靠，恣意无尽，直勾勾将沈扶潜的一切微表情尽收眼底。
伶人早就离开戏台，约莫有个一刻钟的歇息时间。
华清疏曾经和很多人都挨得很近，都是她的仇家。
她喜欢近距离观察他们的痛苦，毕竟他们曾经也将痛苦施加于她。
只有真切看到他们断气，看到他们狰狞的伤口，她才能确定他们确实死了，而且死得透透的。
她略微一偏头，便和沈扶潜面颊擦过，轻而易举看到他的脖子从根部的红色，这红色好熟悉，她应该不止一次近距离看过。
但沈扶潜不是第一次离她这么近？
华清疏不再多想，因为她听到了沈扶潜的心正在砰砰地跳。少年小心翼翼搭上她的耳垂，和她亲密接触。
华清疏从未展露过小女儿的娇态，只是饶有趣味继续打量他的脖子，还有隐隐露出的白质骨架，纤长一握。
疯狂的想法在她心中叫嚣，吻上去，只一刻，便根系难除，再也无法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