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几日,闽皓暗设斗狗场丶非法集资赌钱的罪行板上钉钉,成为恶犬伤人事件的罪魁祸首。
这日天光明媚,下了早朝,林鹿跟在纪修予身后出殿门。
「做得不错。」纪修予挥退了轿撵,早春天气很好,欲与林鹿散步回栖雁阁。
「干爹谬赞了,都是儿子分内之事。」林鹿微垂着眸,面上虽无表情,却透着恭顺的神色。
纪修予眯着眼笑了,打趣似的:「傻孩子,真当我在夸你。」
林鹿一滞,抬眼看向纪修予停住的背影,无可避免地想起了三月前发生的事。
「鹿儿,」纪修予回眸,他长相阴柔,此时笑着也只会让人觉得阴恻恻的,「时间不多了,咱家耐心有限,恐怕不能陪你玩太久。」
两人之间不过一臂距离,纪修予说着,轻巧一指点在林鹿胸口。
看似亲昵的动作,林鹿却切身体会到其中力道,仿佛点中了哪处要命的穴道,他只觉一阵气血上涌,喉头泛起腥甜,眼前一黑,竟然就这么失去意识,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91章飘若浮尘
林鹿的意识陷落进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
寂静,死一般的静谧。
他感知不到身体的任一部分,好像化作一团没有实质的幽暗的魂。
从前种种记忆,好的丶坏的,如同走马灯漂浮环绕,林鹿不愿回想,却还是一幕幕在他眼前铺陈展开。
他这一生,过得并不顺遂。
想来林鹿短短尚未及二十载的人生里,仿佛没有一刻是真正放纵着快活的,仅仅是活下去,就已经让这个少年拼尽全力,却又不得不额外背上复仇的重担。
改心易性原非他本意,这一过程对其精神的摧残可想而知。
他该恨谁?纪修予,还是造化弄人的命运使然?
林鹿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他的身体正配合药物全力对抗着毒性发作,无暇分神再去思考其他。
比起茍活于世苦苦挣扎,对林鹿来说,似乎死亡才是唯一解脱之法。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鹿睁开了眼睛。
首先传入耳中的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敲在屋瓦上,滴在叶丛中。
天光灰蒙,不知时日几何。
好在,他还活着。
滞涩已久的思绪开始缓慢转动,林鹿下意识勾动手指,意外碰到一片温凉触感——那是另一人的手。
林鹿偏头看去,一人伏在榻边沉沉睡着,他的手正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在睡梦中也没放松分毫。
熟悉的面庞笼着淡淡愁绪,发丝显出些微蓬乱,一瞧便知是衣衫不解地多日侍奉在侧的缘故。
林鹿眼眸深处透着浓重的倦色,四肢百骸皆传回不同程度的麻痛感,胸口也闷得厉害。
纪修予的毒分明足以致命,却不知为何仍留了林鹿一条命。
此时林鹿混沌的头脑实在无法完成这种十分耗费心力的分析,只得睁着那双漆黑如点墨的凤眸,安静地垂视着伏在身侧的人。
终于,林鹿喉头一痒,难耐地轻咳了两声。
趴在榻边的沈行舟一瞬弹起身子,正正对上林鹿微皱着的眉眼。
「阿…鹿?」沈行舟的声音发涩,让人听了不免心酸。
林鹿敛眸,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心里空荡荡的,先前无数需要不停算计考虑的事,这番醒来仿佛一下抽空,需要费些力气才能重拾起来。
林鹿也不急着找回状态,而是一点点适应重生般的身子与灵魂,首先想到的是沈行舟这傻子没有自己可怎么办。
谁知沈行舟端的是过于镇定,清澈瞳目中好似隐隐压抑着什么,只见他快速抿了抿唇,毫不停顿地抽回握着林鹿的手,拖着麻了半边的身子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林鹿缓缓眨了下眼,莫名生出点无辜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