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完全有资格代表徐问真去问责韩县令朱家行事,而且她身后站着的是备受当今尊敬的皇姑,就算对着韩县令说话不客气,姓韩的得老实受着,绝不敢不恭敬。
至于朱六郎勾结的本地的乡长等基层官员,徐问真更不放在眼里。就算他们不知徐问真身份,敢替朱六郎出头,得进得来这个门才算。
秦风动作很快,立刻点好一队人马,徐问真提笔写信一封,和昨晚的一起,交代人立刻发回京中。
重压之下,季蘅反而冷静得很快,看着院中众人的动作,他紧紧抿着唇,眼里透着股破釜沉舟的锐意,如一把绷紧了弦的弓。
此刻蓄力已满,一旦箭宇发出,力道有半点不对,只怕就会崩断弦。
他很消瘦,肌肤苍白,徐问真看在眼中,莫名联想到前几日收到的的细长颈白瓷瓶;眼睛很大——季芷他们姊弟的眼睛生得十分相似,都大而黑白分明,只是不同于季芷一双眼清凌凌的含着锐意,季蘅的眼睛总是落汤小狗一样湿漉漉的,今天露出和他姊姊相仿的锐意,倒像是一夜之间,就长成大人了。
徐问真看了眼一边正在和秦风交流的见通,见通生得比季蘅高大,肩膀宽阔些,脸上总带着笑,这会严肃起来,像是小孩子学大人做事,有些初次做正经事的紧张,又带着对朱六郎丶钱坤的厌恶痛恨。
季蘅不过与见通相仿的年岁。
徐问真心软了一点,望着季蘅清锐的眼睛,那股燥气逐渐散了,沉了口气交代他:「等会带着秦风他们走,动作一定要快,不要有所顾忌,先将你母姊抢回来,抢到人你立刻出来,这边有人能给你母亲和姊姊医治,不要在朱家耽搁,后面的事交给秦风他们收尾,你明白吗?」
她不与痴人说废话,倘若季蘅反应不够快,这件事就立刻交给别人来做,免得浪费她的口水。
季蘅用力点点头,他坚定而郑重地道:「此次若能平安救出姊姊,日后我们全家忠心耿耿为娘子效力;若不能……我必为娘子效犬马之劳,报答娘子相救之恩!」
他说着,忍住悲声,深深拜下。
钱坤带人闯进季家时,左邻右舍都听到动静,却无一人敢报知乡里。季蘅知道朱家势大,他没有立场责怪旁人不出手相助,可他咬着牙拼尽全力逃出朱家时,听着背后季母的喊声,却还是忍不住恨这个世道。
他只想要一个公正,怎么就那么难!
最初来到这里的懵懂幼稚,和做出玻璃时认为自己能做主人公改变世界的意气已经全部消失。
他明白,在这个世上,他什么都不是。眼下的困境,是无法凭藉他们自己的力量摆脱的。
而他脑子里那七零八碎的一点东西,哪怕有能做成的,如玻璃一样,做出来,反而如稚子抱金行于世,只会给自己和家人引来更大的祸患。
季父因他的冒失而死去,如果季芷救不回来,他就彻底是季家的罪人。
季蘅咬紧牙关憋住眼泪,跟着准备好一切的秦风翻身上马。
距离他来到这里求救,如今只过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在心里疯狂祈求所有知道的神灵菩萨,希望祂们对他丶与季芷与季母都稍微宽容一点。
季芷已经吃了许多的苦,是他见过最坚韧有力的女子,而季母……祂们怎么忍心,叫她丧子丧夫又丧女呢?
一阵马蹄声轰轰离开,徐问真还不进屋。
她实在是有些生气了,但这会吹着风,逐渐冷静下来——朱六郎未必知道她的身份,多半是认为他们只是外地寻常富贵人家,生恐他们带走了季家人,于是立刻掳走季家人。
他们想t要将季家缚做困兽,关在笼中,欣赏他们费尽全力挣扎又无能为力的痛苦,看着他们在绝望中走向死亡。
徐问真的出现,会打破他们的布置,所以他们急了。
而他们不惜触犯宵禁大张旗鼓地将人抢走,是在向徐问真示威,试图震慑这些「外来人」,让徐家人知难而退。
这正是他们不了解徐问真身份的佐证。
朱家那种人,见通一人便足以应对了,何况秦风等人都是精干之辈。
见徐问真循着廊子走了一会,便慢慢驻足,凝露忙搬来一把椅子,「娘子坐会?」
徐问真摇摇头,站在廊下望着天边日出,忽然问:「你们说,这种地方豪强官员勾结的事,还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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