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潮涌动,鼓掌欢呼。
丹菲仰头看着天空中的烟花,崔景钰看着她。
“想起了苏味道的诗。”丹菲莞尔,“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崔景钰接着念:“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两人的眼中都映着灯光花火,还有彼此的身影。
“去看放烟火?”崔景钰问。
丹菲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就放纵这一日吧。兴许这辈子,也就这一日了。
她随着崔景钰沿着长街慢慢走,道:“在蕲州,每年上元节,除了有灯市,还有许多草原外族人耍刀卖艺。我小时候,还没进刘家的时候,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将来能在上元节里进蕲州城看灯。我阿爹为了哄我,每年都会扎几个纸灯笼给我玩。后来真的住进了蕲州城,过上了好日子,阿爹却是不在了。”
崔景钰道:“我小时候随家里人出来看灯,每次都要走丢,却次次都能寻回来。你说奇不奇?”
丹菲笑,“你小时候定生得像个玉人儿似的,怎么就没有被拐子抓了去?”
“哪有?我小时候生得颇胖,别人都不爱和我玩。足足到了八、九岁,拜了个师父学武,骑马射箭、打拳耍刀,这才慢慢瘦了下来。”
“真的?”丹菲惊讶地把崔景钰上下打量了几遍。崔景钰身高八尺,极匀称矫健,修长挺拔,怎么都看不出来当年小胖子的模样。
“看什么呢?”崔景钰笑着用食指点住丹菲的眉心,把她推开,“你表兄我那是小时候被母亲和乳母太过娇养,吃的太好,才胖成一个球的。”
丹菲打趣,“都听说三岁看老。你三岁的时候胖,看你现在风度翩翩,过个十年或许就成了大胖子。”
崔景钰嘴角抽搐,“谁儿时没点丑事?你小时候定也不像现在这样俊俏。”
丹菲呆了呆,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好,语塞了,脸又开始发烫。
崔景钰尴尬地咳了咳,“那个……我给你买个泥人?还是你还想再要个花灯?”
“哎呀!花灯!”丹菲惊呼,才发现两手空空。她又把那个白鹿灯落在小吃摊子上了。
崔景钰无奈地笑,“没事,你等着,我去帮你拿回来……”
话未说完,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一座两丈来高的灯树骤然烧了起来。游人见起了火,惊慌奔逃,人潮瞬间就将丹菲二人卷了进去。
说时迟那时快,崔景钰一把抓住丹菲,奋力拨开人群,将她拽到路边。随后伸手搂住她的腰,把她压在树干上。
惊恐失措的人群从身旁跌跌撞撞地奔走而过,不住有人跌倒被踩踏,发出惨呼。崔景钰却是用身躯做了屏障,将丹菲严严实实地护在了怀中,把所有惊恐和伤害,都隔绝在了身后。
丹菲后背紧靠着树干,脸颊贴在男人胸膛上。四周尽是惊呼惨叫,她却只听到男人激烈的心跳。男人胸膛宽厚坚实,散发着温暖,和一股淡雅的熏香。那本是只有他的妻子才有资格闻到的气息。
金吾卫的口哨声响起,火势得到控制,奔走的人群缓了下来。
崔景钰放开了丹菲,后退了一步,喘息着,又后退了一步。
丹菲缓缓抬起头,和他沉默地对视着。
骚乱打断了节日的盛况,金吾卫驱散着人群,隔街还在喧闹,这边却是转眼就沉寂下来。沿街的灯火就如被惊扰了的萤火虫一般,依次熄灭。人声渐渐消退,夜风转眼就把欢娱吹散。深夜长街,连月光都没有,只有残留的花灯点缀着黑夜。
丹菲张了张嘴,方想说什么,一滴冰凉的雨水落在了她的鼻子上。
她啼笑皆非地仰起头,更多的雨滴落下,沙沙地打在瓦砾上,很快就响成一片。
贼老天,上元节居然下雨。这下谁都过不成节了。
崔景钰脱下狐裘,罩在丹菲头上,揽着她的肩朝远处屋檐下奔去。
“我有……”丹菲想说她也有裘衣,可是崔景钰揽着她的手臂坚定有力,竟是不容拒绝。
两人奔到屋檐下,崔景钰的肩上已打湿。丹菲脱下狐裘还给他,“穿上吧,别着凉了。”
崔景钰接过裘衣,披在肩上。两人并肩站着,望着夜雨,都一言不发。
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躲雨的行人三三两两奔过,忽而一辆马车疾驰而来,掠过两人躲雨之处不远,又急急停了下来。
一个男子掀开车帘,在黑暗之中朝这边仔细望了片刻,高声道:“阿江?可是你?”
丹菲听出了李崇的声音,吃了一惊。
三个男人,今夜可是凑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