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喜悦似乎一下子就淡去了。
他看向?周自衡,眼里有着亮光:“你既然?提出这个问题,想必已有对策。周十三郎,三石,是你的极限吗?”
魏徵问的这个问题,周自衡曾经与徐清麦聊过?。
“四石!”他笃定的说道?,“以甲字屯为例,风调雨顺的话,我能做到的最大的极限就是四石。”
四石,也不过?就是四百斤而?已。在没有更?好?的种子之?前?,这已经是这边的亩产能达到的极限了。
魏徵颔首,知道?他没有夸大其词。
他站住,转向?周自衡,没有再纠结这个数字,而?是温和的问道?:“那你可知,我这次来?江宁县,是为何?”
周自衡眨了眨眼,装糊涂:“自是为了平抚天下。”
魏徵摇摇头,坦诚的告诉他:“事已至此,告诉你也无妨。魏某正是为了江东犁而?来?。司农寺卿崔善为崔公?已将江东犁一事呈报给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对此很感?兴趣,特命我前?来?查看。”
周自衡轻咳一声:“江东犁一事,是赵屯监一力促成……”
“好?了好?了,现在只有你我,场面话不用再说。”魏徵好?笑的打断他,“周十三郎,你做好?准备,或许再过?不久,你要?去回长安去面圣了。”
这两天接触下来?,魏徵觉得?自己?成功完成任务了,可以回去交差了。
面圣啊……周自衡有些恍惚。
这是他之?前?一直想过?的场景,不过?此时真正听到的时候,却?觉得?给他的欢欣喜悦甚至还不如昨天,于是脸上就显得?很淡定。这份平静也让魏徵在心中微微点头,很好?,不骄不躁。
两人已经沿着河边走了很远,魏徵示意他可以往回走了。
“假使是每亩收成四石,那结余也不过?就是一贯不到,要?负担一家人一年的用度实在是艰辛。”魏徵拾起刚才?的话题,“可普通农户也很难再有其他进项。”
周自衡这就有话说了,他指向?不远处的作坊群:手工皂作坊、酒坊、还有玻璃作坊,将东山渡上的百姓们在自家做工的事情向?魏徵娓娓道?来?。
魏徵拧起眉头:“靠‘工’吗?”
周自衡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他纠正道?:“靠‘工’与‘商’。”
魏徵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所以,这是你大办工坊,行商之?一事的缘由?”
“一开始只是为了贴补家用。”周自衡坦然?道?,“后来?则是因为很多事情都需要?用到银钱。比如内人的医学研究,每一样都要?钱,还有我的试验田,也每一样都要?钱。”
周自衡其实知道?他想说什么,士农工商,工商排在后面,地位不高。魏徵是儒士,自然?也遵循这样的认知。他原本想要?好?好?的和他探讨一番这其中的不合理之?处,但转念一想,现在就聊这个,未免过?于交浅言深了,而?且容易陷入到争执中,便只是巧妙的将开工坊经商一事和医学农学挂上钩——虽然?,本来?也很大程度是因为这俩。
果然?,魏徵虽然?不懂其中名词,但并没有继续追问。
他只是语重?心长的叮嘱了一句:“虽如此,学问也不要?落下。如今虽不像魏晋那般只知清谈,但在长安城中,才?学依然?是受人看重?的东西,会为你赢得?尊重?和敬意。”
周自衡知道?他是在提点自己?,连忙谢过?。
就好?像后世的研究员一样,光是埋头苦干不行,还得?让掌握了资源的人能注意到他,能为自己?的项目拉来?关注拉来?资金,除非他已经成为了权威泰斗级人物才?能够跳脱出这样的游戏规则。
也行吧,好?歹模式都是差不多的,他苦中作乐的想。
他和魏徵又聊了很多,聊了他接下来?的计划,最近在读的书。他也趁着这个机会问了现今其他地方的一些形势。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东山渡口。
周自衡这才?发现,跟着魏徵的两个护卫已经准备好?了行囊,而?渡船已经停留在那儿等着。
他有些错愕:“魏主簿今日就要?走吗?”
他还打算请魏徵去家中吃顿便饭呢,昨日徐清麦听到那位文士居然?就是魏徵之?后大呼遗憾,深悔自己?居然?没有上去聊两句。
“魏某离开长安已久,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魏徵笑道?,随即和周自衡告别,“周十三郎,相信你我会很快在长安城中相见的。”
周自衡看着他登上船,目送那船渐渐地远去,禁不住有些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