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聚焦的人心下一惊,暗道,「怎么会有程序这么简单的庭审?这案子一看就引发了公众关注,总不能是简易程序吧…」
「你犹豫什么?这个人的生杀大权现在掌握在你手里,无论你怎么判,都不会被追责。」
另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次凌岓听出来了,这是那棵老梅树的声音。
「只要你敲一敲手底下的锤子,这个罪人立马就能按照你的判决执行。」老梅树继续说,「我看过了你的记忆,难道你不认为这个人可恨?因为他的一句谣言,那个姑娘就落得一个自尽的下场,难道对这种逼死同类的人,你不生气?」
老梅树的声音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再加上凌岓本人也对成俐的事情颇为愤怒,现下,他越看被告席上的男人越觉得这人面目可憎。
「快判吧。只要这个锤子一敲,这种败类就不会再祸害同类了。」
所谓的生杀大权就是没有任何监禁刑作为过渡的选择题,凌岓只有「杀」和「不杀」两个选项。
他看向台下的旁听者,发现这些人也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古有惊堂木,今有法槌。小小的一个锤子拿起来费不了很多力气,可在凌岓看来却有千斤重。
「一命还一命,这是你们人类最早就有的规则。」老梅树的声音如下咒一般在凌岓脑海中挥之不去,「难道这个小姑娘还不够可怜?难道你会同情一个间接杀人的罪犯?」
掌权者不敢和原告席上的女孩对视,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含着无数委屈,人只要看上一眼,法槌就会不受控制地敲向代表死亡的选项。
凌岓握着法槌的手有点抖,他轻轻把手中的锤子挪向右边——那是代表「死立执」的方向。
「我已经道歉了。」被告突然带着哭腔出声,「我知错了,我已经道歉了。我在网上写了道歉信,现在挨的骂不比她少,我也给她家里人打了赔偿金,我真的知道错了!」
男人起初的呜咽变成了嚎啕,听得凌岓手下一顿。
「我知道是我罪有应得,我也知道我不配做人!可是法官大人,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等着我养呢,您要是判我死刑,我的家人该怎么办?」
旁听席传来窃窃私语,意见开始有了分歧。
「我看他现在也挺惨的了,应该是真的知道错了吧。」有人小声说。
「他惨什么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造谣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今天?」反对的人态度坚定。
「问题是罚也罚了,现在他也在经历网暴,这算赎罪了。再怎么说,不至于判死刑啊。」有人于心不忍。
「难道他有家人,受害者就没有家人了吗?」支持右边选项的人大声质问想要网开一面的人,临了还不忘冲凌岓喊上一句,「如果今天你这个法官不给他惩罚,你就是帮凶,是助长这种造谣和暴力的帮凶!」
「可是这么草率就让人家死,完全不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那不就是草菅人命嘛!」
……
一句又一句议论钻进耳朵里;一张一张愤怒的丶惋惜的丶同情的面孔浮现在眼前;一顶又一顶大帽子扣上来,凌岓握着法槌的手悬停在半空中。
「没有中间选项吗?」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问谁,「在这个世界里,连监狱都没有吗?」
「没有。」老树精讥诮着反问,「你们人类不是最讲正义,这个时候求什么折中?」
法槌落下,整个庭上鸦雀无声。有人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也有人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
凌岓耳边传来「嗡嗡」声,一晃眼,所有的一切都在片刻模糊后消失不见。四周全然是白色的,老梅树就站在面前,眼神中还带着不明所以的探究。
「你认为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不正确,但是最优解。」
「你就不怕在第一个考验里就失败而归?那样,你的朋友就没救了。」
「不空道长说,您很讨厌人。」凌岓答非所问。
「当然。」老梅树也不遮掩,「凡人所到之处,皆是世间最污浊之地。」
「但您也没有真的做到拒绝化形成人,更没有真的做到从不踏入人群半步。」
老梅树皱起眉头,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不作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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