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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大师告诉楼颖,你如今受的苦,都是前世造的孽,所以要“消业”。

以后不可以吃荤,每餐进食要严格精确时间。

每天早睡早起,晚上不到八点便要入眠,早上起床后要静坐冥想。

风水,算命,相信一切玄而又玄的东西。

还有,要捐钱,大笔大笔的捐钱,那些钱交给师傅后便无影无踪了,但楼颖不在意,她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拯救自己,整个人俨然已经魔怔了

对此,易远并不发表意见,要钱给钱,给予绝对支持。他对儿子说,是我对不起你妈妈,就算是让她心里好受点吧。

那时的易忱还在上小学,他心疼妈妈,可是除了眼睛红红地瞪着易远,什么也做不了。

一年前,也是这位大师指导楼颖,说上海不适合你生活,你要搬去北方,找个气候宜居的小城市,就连如今这处房子也是经大师手算过的,16层,虽然小区破点,但位置最合适。

哦,还有,你那个儿子,就不要带在身边了吧。

你们纠葛太深,你有今日,难说与他无关。

话没有说得很明白,但楼颖深信不疑,她不想带着易忱一起走,易忱却执意要跟,由南到北,转学借读,易忱不管楼颖怎样骂他赶他,他都不走。

“你一定要学着你爸一样,来害我吗?”

楼颖从来不发脾气,却能用最平静的语气说最阴沉的话。

易忱摸着自己手腕上那根光秃秃的红绳,那是他有一年生日时发高烧,楼颖从那个大师那“求”的,说是能给孩子保平安,一根廉价的轻飘飘的红绳,楼颖花了五位数。

这是八岁之后,易忱唯一一次收到妈妈的生日礼物,也是因为这根红绳,不论楼颖再怎样“疯”,再怎样苛待他,嫌弃他,他都觉得,这段母子情还没到断裂的时候。

红绳戴久了难免褪色,因此易忱格外小心,洗碗时,他会把它摘下。

楼颖身体不好,平时不能做家务,易忱洗完碗,又尽量放轻动作,把卫生间衣篮里的衣服洗了

不管易远每月打多少钱,楼颖都会转给大师,因此她自己的生活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拮据,易忱忙完,又轻轻换鞋,重新出门,冒雨到附近商超去,买一些楼颖平时爱吃的水果和蔬菜来填满冰箱。

那大师说门正对窗不好,易忱不信。

可当他拎着塑料袋回来,推开家门走入黑暗,透过窗子看到对面楼一家人正在吃饭,暖黄色的吊灯从阳台垂下,隔着一栋楼,却是一明一灭两个世界,还是难免沮丧。

这种沮丧是深海中的浪潮,他是于颠簸潮中静静矗立的礁石,孤独,湿冷

楼颖到了睡觉的时间,房间的灯早已经关了。

易忱站在黑暗里,再次想起楼颖时常对他说的话:“易忱,人这一辈子谁都不要指望,我们各自过好各自的日子就行。”

楼颖就这样语气淡淡地,把易忱排除在她的人生之外。

世上所有的亲密关系都是一霎的,不值得被信任,包括亲情在内,通通不可靠。

现实残酷,本就是血肉模糊,要想不被伤害,就要封闭自保,独善其身。

哪怕是亲人,哪怕是家人。

这是楼颖四十余载的人生经验,她将它传授给自己的儿子,却不管他能否接受。

大师为楼颖挑的这间房子小,只有一个卧室。换句话说,楼颖一开始就没有给他预留位置。

易忱将客厅小沙发上楼颖的披肩叠起,收好,然后躺下,和衣入睡-

周日,为了不打扰楼颖的事,易忱早早起床出了门。

可却无处可去。

他一个人在街上游荡,仿佛走进那家网吧是一时兴起,又命中注定。

再后来,经历一场“抓捕”,他被学校教务处主任拎到办公室去罚站,内心也有没有多少波澜。他站在办公室里望着窗外的阴沉天幕出神,心里想的却是,这一场漫长的秋雨,到底什么时候能过去。

他真的很想,很想见见太阳。

年级主任孙文杰把所有人都清了出去,唯独留了他自己。

“易忱,是吧?”孙文杰翻着易忱转学借读之前的成绩单。

易忱没有参加过荣城的中考,因此孙文杰觉得光靠初中成绩摸不清这孩子的底,可是先不论学习,他带过那么多学生,一眼便知,这孩子性格绝对有问题。

就说他刚刚甩的那一巴掌,都是半大小伙子,最要面子的时候,屋子里站的这些,要么脸皮厚,嬉笑而过,要么就低头憋气,红眼不说话。

就这个易忱,他挨完巴掌,脸色丝毫未改,平视过来的眼神没有一点情绪,像是冷水里浸过似的,看得孙文杰有点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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