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可以就这样,牵着我……一直走下去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眨得飞快。
他们也许同时回忆起了那年祭月节,迎着朝霞,牵手漫步长街的一幕。
裴西遒微垂眼帘,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窈窈却觉,他双眼睫尖似都被什么水汽濡湿了。
半晌,他自胸腔内舒出一声长叹,执起她的手,在她手背印上了一个很深很久的吻。
“我等,”他说,“等到……你愿意真正向我敞开心扉,那一刻。”
戚窈窈眼底噙泪,指着自己心口嗫嚅:“那如果,这里缠成了一个死结,一直拧巴着,一时半会儿解不开呢?”
“那能怎么办呢,”他倏尔叹息,绽出一抹凄楚的苦笑。
另一只手探到她额前,不留情面,弹了个清脆响亮的脑瓜嘣。
窈窈吃痛,双手捂住额头,惊讶地望他。怎么想都觉得这小子是在打击报复六年前的弹棋事件。
“这辈子算是栽在你身上了。”
他用着揶揄的口吻,她却只从中听出了晦黯的悲伤。
……
翌日,三月初三。
这一天于戚窈窈而言是个沉重的日子。多少年来都是。
明天就是裴西遒的二十五岁生辰了,她觉得自己得送他什么礼物,再不济,至少也得向他表示些什么。
窈窈去问张寂,委婉地向对方打听裴雁回如今的喜好。
不出意外又被张寂阴阳怪气地怼了。
“他你还不了解?你送什么都行,哪怕不送东西,给个笑脸,他都能被你钓起翘嘴,屁颠屁颠黏着你讨好,”
若这番言语的“攻击力”只占二分之一,下一句的“攻击力”可就属实是“满打满算”。
“只要别送六年前那种大礼,他就谢天谢地了。”
张寂说完后,看见戚窈窈面色苍白,倒也没多少戳痛她心窝子的得意。
他说行了行了,我不挖苦你了,都不容易。
她缓慢地摇头,心知张寂作为旁观者,清清楚楚目睹了前尘今由,立场是中肯的。如果连张寂都这么气愤,那……裴雁回作为亲历这一切的人……该有多么难过?
戚窈窈没有时间伤春悲秋,因为短短一天内生了太多事。
先是南边战线传来噩耗,南梁夺回了钟离城,形势危急。再是扶光郡传出消息,原来元珺炆扶持的“新帝”——元栩宠妃诞下的婴孩,竟是个女婴,是她妄图诈称为男婴蒙混过的一步棋。风声走漏,为免引起进一步争议,元珺炆当即下令改立另一宗室幼子为帝。实乃荒唐。
在距离邺城不过二百里地的洹水附近,敌我双方交战激烈。
戚窈窈帮着郑韶音一起为伤病换药包扎,忙得不可开交。晌午过后才得空休憩片刻。
一起坐在战壕内饮水时,窈窈不由得认真地打量她,一个明明才十七岁,却格外勇敢、分外厉害的女郎。
她问郑韶音,为何会放着贵女不做,决然脱离养尊处优的生活,一头扎进战场,做一名军医呢?
郑韶音说,“我是医者呀,医者救死扶伤是天经地义,哪里需要我,我自然就去哪里。”
至于身入军营,她解释道:“总得有人去做,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窈窈想了想,还是向她道了歉。她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之前是我“先入为主”,听到有兵士背后议论,就以为女郎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为了裴司空而来。
郑韶音听了连忙摆手,继续解释:“是我先听闻裴司空的军队在义阳遭遇了疫患,才给他修书一封,毛遂自荐说我能来为将士们诊治,而后一直留下来与军队随行,没想到谣言居然这么可怕,”
顿了顿,她忽然反应过来戚窈窈误会了什么,五官都揪拧成结。
“窈窈,你该不会以为我瞧上裴司空了罢?虽然家中长辈是有这意思,但他原先跟我阿姊相亲,表现得那般倨傲无礼,在我心里就是个这样——”大拇指朝下一竖,“——的臭男人,我还能瞧上他?”
说着说着,郑韶音的表情越充满嫌弃。
“再说了,我图什么啊?图他万年冰川冷漠脸,还是图他年纪大?”
窈窈为难地抿唇蹙眉,小声尴尬道:“音音,我和他一般年纪……”
郑韶音也抿紧双唇,眨了眨圆亮的大眼睛,然后拍了拍窈窈肩膀,郑重其事道:“那怎能一样呢,男人就像花儿,过了花期就会枯萎垂败,女人可不一样,我们女人是青山,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