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志在涤荡一切污浊,却未曾因穿行黑暗、历经挫折而变得麻木不仁。
他悲悯众生。悲悯,不是怜悯,不是高高在上睥睨弱者。他痛恨不公。痛恨,不是嫉恨,不是出身微寒眼馋玉楼金阙。
他相信正义,相信善良,哪怕人间污浊晦暗,他也从未动摇过自己的信念。
白芍以前不识字,是沈玠教她识字的。
也是沈玠带白芍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沈玠是她的引路人。或许,不止如此。
所以那天分别前,她壮着胆子问:沈玠,在你心目中,白芍是个怎样的人?
沈玠站定,回望她,目光依然清淡平和。
他似乎很认真地思考着回答,然后反问:
“白芍觉得,能钻进旁人颅中,左右他思绪,穿行他梦里,得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么神,怕不是神仙罢?”她咧嘴轻笑。
沈玠也笑了。深沉而克制的微笑。
“那么,作为这样的神仙,白芍,往后可否,”他抬起食指,指尖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常来此处,行使这种神力呢……”
秋海棠丛,是鲜艳的红,花随风摇曳,像翻卷起了温柔的海浪。
然后天地间,就只剩下了这一抹浓烈的颜色。
沈玠,沈玠……
心底呢喃着的这个名字,随着沉重而缓慢的心律,伴着沉重而缓慢的呼吸,每一刻,都像在曝晒着她的意识。
想像他一样,成为正义的利刃。
想等他兑现当初的承诺。他说过,待到了却纷争,他有话要对她讲,请她一定一定要等他。
数年分离,白芍常收到昙璿寄来的未署名的信。相思太过晦涩,短短的信纸不够挥毫铺墨。
沈玠死去的时候,白芍不在他身边。
也就不知道,在弥留尘世之际,沈玠的面容是什么样子的。
后来听人描述,那天日头正盛,一身萧瑟的沈玠,枷锁在身,被兵士羁押着上了刑场。
白囚衣沾满了血和尘土,掩不住傲岸的清正。
他被按着,跪在高台之上,背脊挺直如松,神色平静,清朗依旧。
刀光划破昙璿湿冷的空气,鲜血溅落,头颅滚落在地,仇家一窝蜂拥了上来……连具全尸都不曾给他留下。
白芍闻讯甚至来不及悲恸,便另有悲讯传来,几乎令她心神俱灭:远在千里之外的平城,天翻地覆。
一时间,王府所有伙伴,皆与她阴阳相隔。
原来在大悲大恸时,人是真的能体会到心弦迸裂之剧痛。
白芍没有陷入颓丧。
暴雨杀不灭惊蛰的春意,冷霜封不住山火的斗志。正如她坚信:奋楫者不惧,朝而暮至。
那五年,白芍是摸爬滚打着过来的,一步一步建立起了自己的江湖势力,渗透进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