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后半程的路途都很顺遂,叶凌烟也老老实实的,没再搞什么小动作。
五日后,一行人跨越南境,到了中州。
中州居于世界之心,东南西北四境环绕,天都城之繁荣昌盛,与南荣相比,有过之无不及,只这一座天都城,便有一国之气象。
天都城地处平原,入了天都地界后,方圆万里皆是一片平川,唯有天都城中心有一座通天山岳,拔地而起,直插云霄,那山巅之上才是天道宫的所在。
跨入中州后,慕昭然早早就能从车驾上遥遥地望见一点云端山影,车队法阵全开,朝着山影疾行了三天,才到达山下的天都城。
接引使者已在城门等候,迎接南荣车队入城。
这一座城墙高大宽厚,巍峨无比,门洞也极长,车辇驶入城门,窗外的光线暗淡下去,过了数十息,窗外的光又才重新亮起,热闹的喧嚣也随着光源一同透窗而入,涌入慕昭然耳中。
她推开左右滑动的移窗,透过轻薄的白纱往外看。
这一条道是城中主道,青石铺成,宽阔平整,能容四架豪华马车并行,街道两旁高楼林立,鳞次栉比,不少人聚在街边观望他们这一行入城的队伍。
“是南荣的旗帜,那车上之人定是南荣公主了?”
“听说那位公主生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被誉为南境瑰宝,不知能不能有幸一睹其真容。”
“什么南境瑰宝,能和我们天都的贵女们相比吗?”
“这车也太奢华了点,你看那车辇上镶嵌的宝石,比鹅蛋都大,马面上的当卢是纯金做的吧?眼睛都要给我闪瞎了,南荣还真是有钱啊。”
“有钱又如何,一群乡野暴发户,还不是要向我们天都朝贡,你数数南荣车队后面拉了多少箱,比三仙岛多还是少?”
路旁飘来的窸窣碎语中,倒当真有人数了起来。
前世,初来天都,慕昭然对这一座神圣之都无边好奇,一直坐在垂帘之后好奇地打望这一座与南荣风格迥异的城池,听到街边粗俗的议论,她气闷不过,示意霜序为她出气。
霜序将手缩在袖口内,一路上掐诀的手指就没有松开过,从空气中抽来水流,沿街冲刷了几百个嘴巴子,冲得他们满口血水,再不敢随意妄言。
修士的耳力敏锐,霜序自然也将那些粗俗之语听入耳中,不忿道:“殿下不必听那些闲言碎语,免得污了耳朵,我替殿下教训一下他们。”
“不用了,市井之言罢了。”慕昭然慢条斯理道,如今重临故地,再见旧日街景,她心中只余乏味,对街边飘来的议论也无丝毫波澜。
更何况,前世被逐出天道宫时,再难听的话,她也是听过的。
慕昭然抬手阖上窗,将那些市井杂音阻隔在外。
穿过一道内城门,街道变窄了一些,但内城的楼阁却越发典雅精致,街边也没了窸窣碎语,方才街边议论之人,一辈子都跨不过这一座内城门。
车马穿过天都外城行了半日,入内城后又一路往前行驶半日,总算到了天都城的核心位置——那一座通天山岳的山底门楼前。
门楼高逾百仞,汉白玉所铸,顶上瓦片呈琉璃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门楼外是一片宽阔的青石广场,两侧已停了许多车驾,皆是从四境前来之人。
门楼之后,山高林密,云雾缭绕,只有当山门开启时,才能让人有幸觑见几分山内悬于云雾中的琼楼玉宇,飞阁流丹。
一条长阶从山门后蜿蜒而上,直通山顶,天道宫便位于这缥缈云烟之巅,分明处于最繁华的闹市之中,却有山高水净之幽深,遗世独立之超然,既身处红尘之中,又高居红尘之上。
即便是衔着金汤匙出生,见惯了世间繁华的一国公主,曾经初见山门后的悬山宫阙时,亦瞪圆了眼睛,全然忘记了离家的委屈,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艳和向往。
现在,她又回到了这里。
慕昭然仰头望了一眼门楼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天道宫”三个字,余光瞥见山门右侧高耸的石碑,从车辇上下来,往那石碑走去。
霜序不明所以地跟在她身后,提醒道:“殿下,那是天道罪碑。”
“我知道。”慕昭然应道,她当然知道那是罪碑,前一世她的名字便曾被刻在这罪碑之上。
她罪大恶极的失道之名便是从这一墩罪碑之上,传出内城,传出天都,传遍整个天下,让她从此不为天下所容。
眼前的石碑上刻录着不少失道者的名字,慕昭然仔细地盯着碑面,从右上开始,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往下扫去。
她前世从未对别的人上过心,便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被天道宫“定罪”的。
圣女下了车驾,南荣其他人自然不能继续在车上坐着,都跟着下了车,叶凌烟站在将军府的车驾前,暗自嘀咕道:“一个罪碑有什么好看的。”
那罪碑之上随便一个名字都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叫人看一眼都觉晦气,旁的人都恨不得绕过罪碑而行,有多远离多远,怎会有人专门凑上去细看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认识那碑上的什么人,像是在寻找故人一般。
停驻在罪碑前的车驾很有些引人注目,叶凌烟感觉到四面八方朝她们投来的目光,焦躁地踢了踢地面,恨不能扯着将军府的车驾,和那位圣女殿下划清界限,莫要连累了叶氏。
叶凌烟若有所思地盯着慕昭然,她这几日的转变实在有些大,种种举止都让人觉得意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叶离枝也突然变得偏重起来,反而故意疏远了她,也不知道是中了那个贱婢的什么迷魂药。
在途中时,她便收到叶戎的回信,父亲竟然改口认下了叶离枝,就算他保证叶离枝不会与自己争夺进入天道宫的名额,叶凌烟心中也很不畅快,她不信叶离枝会那么安分,她如果当真不想进天道宫,为何要这般死乞白赖地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