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微微低头,眼圈又红了。
师月白见状才想到自己说错了话。
她死了五百年,那是她留给谢珩不多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不视若珍宝地束之高阁。若非仙人不掉头发,只怕她枕头上的一根头发谢珩都会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师尊啊。
师月白轻轻吹了口气,用一魂一魄召出了分身,化作自己幼体的小猫模样。
小白猫毛茸茸的,身上有师月白的气息,朝朝天生就对它心生亲近。
分身与她心意相通,能看护孩子,猫的躯体灵活柔软,即使朝朝摔倒了接住她也不会摔疼。
“让小猫陪你玩,好不好?”她对女儿道。
朝朝欢喜地点点头,跟着小猫进了院子。
从极地把朝朝接回来的时候,师月白就是让这只小猫陪着朝朝的。患了失语症的孩子无法与人交流,却能和小猫玩得很好。
刚找到朝朝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抖得厉害,不会哭,也说不出话来。
呆呆傻傻的,像是大病了一场。
师月白问她问她记不记得爹爹,她不说话,问她是怎么来的这里,她也不说话。
师月白想着她既然记不得谢珩,想必也不会记得幻境里自己的幻象,便没有问她记不记得自己。她只告诉朝朝说我是你阿娘,现在来接你回去了。
女孩突然抬起头看她,豆大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地掉了下来。
就好像在师月白的心里,砸出了一个接一个的小坑。
朝朝好几次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声音,伴随着眼泪默不作声地落下。
师月白并不催促她,只是不厌其烦地给她擦去眼泪。
她应该不是不会说话,更像是因为刺激得了什么病症,导致她现在讲不出话来。
剑中的空间很大,很辽阔,漫无边际的一片混沌。
目之所及尽失一片虚无,没有人,没有声响,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伸手触不到任何东西,眼睛除了能看见自己,也与失明无异。
“朝朝。”师月白忍住难过,把她抱了起来。
本来经历过巨大变故换上失语症的孩子,对于他人这样亲密的触碰应该是应激的,师月白本已经做好了安抚她或是直接让她睡过去的打算。
奇怪的是,朝朝却又乖又安静地伏在她的臂弯里,那双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眼睛费力地看着自己,即便在催眠咒的威力下也迟迟不肯闭上。
“我们回家了,我们回去了。”
——
“别难过。。。。。。。”师月白看着谢珩,“师尊,别难过,我和师尊活着,朝朝也活着,我们都活着,已经很好了。”
“失语症总是可以治好的。。。。。。。就算治不好也没有关系,反正我们会一直陪着朝朝的,对不对?”
谢珩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把情绪平复下来。
他知道小白也很心疼朝朝。他是年长者,应该是由他来安慰小白。
明明小白也很难过。
可是他就是没有办法不难过,没有办法冷静下来。即便想要强行忍住,却也抑制不住唇间泄出的啜泣。
为人父母,对子女的好是永远犹嫌不足的,而那一点并不能揽在谢珩身上的过失,对他来说却是永远都刻骨铭心的。
“都怪我。。。。。。。。小白。。。。。。。都怪我。。。。。。。我不该让朝朝离开我视线的,我。。。。。。。”
他的语气从强装出来的平静再到哽咽,到最后,尾音都仿佛带上了眼泪的潮湿咸苦。
“怎么会怪师尊,”师月白只是温柔地伸手擦去他的眼泪,“那下一步是不是要怪我,怪我上辈子那么早就抛下你们了。”
谢珩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下意识地摇摇头,想说不怪你的。
你为人间殉道,为天下人赴死,这本就是我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