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生气,我女儿先气到了,「都是令曦姐姐让着她!」
她不满地噘嘴,转瞬又咳嗽起来。这孩子生来体弱,总是病恹恹的。
18
政令的推行并不顺利,要改变一个世界既定的规则是很难的。越是深入下去,越让我惊叹人们画地成牢的能力。
我和孔昭抱怨,她在书信里回我:「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你改变不了,我也改变不了。
「但『我们』可以。『她们』也可以。
「一人之力不可撼动世界,只有星光聚集起来,才会形成宇宙。」
孔昭说这是她用无数次死亡换来的启发,是我给她的启发。
我并不记得有这回事,我确信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决定送我和亲的那场廷议上。
她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改变正在发生,那就够了。
令曦及笄那日,终于穿上了女装。
行走在人世,比仲春的暖阳还要明媚。
时间看似忽而远去,却漫长到足够让一颗希望开花,生长出更多的种子在大地上萌芽。
令曦登基后不久,我终于再次踏上西隋的土地。
孔昭迎我时,仍旧折了一支梅花,她说:「此身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我看着她,恍惚又回到分别那日。
一句「等我」隔了许多年,终于今日跨越时空来到你面前。
惊觉往昔识卿面,原已见过春天。
19
晚秋的西山枫叶透红,层林尽染。
孔昭于山巅问我前路,我蓦然忆起赵淑宜。
我没想到她会食用我拿给乌木齐的糕点。待到察觉时,已经太晚了。
令曦也知道这些,她不了解赵淑宜,只是宽慰我:「不必再活在皇后的框架里,我想母后当是开心的。」
但规则里的人,有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在被规则束缚着。
赵淑宜或许也是。
她和许多女人,也包括我,一直接触的都是那样的世界。
起初我会想,也许「她们」其实并不需要改变。
改变是一场信仰的崩塌,不见的每一个人都能承受。
从胡越回西隋的路上,我听到太多人的声音。
记忆最深刻的,是两国交界那里。
兵马的剑拔弩张不再,两国人民在新建起的街市穿梭。
老妇人被丈夫当街殴打,年轻的女郎挺身而出,没有换来感谢,只得到迎面而来的掌掴。
「你干什么!我是在帮你!」
女郎难以置信看去,头破血流的妇人啐她一声,「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夫君打我是天经地义,与你何干!」
说罢,又谄笑着拉住身边依偎着美人的丈夫的衣袖,神色恭谨而小心翼翼。
「夫君别生气,我跟她们可不一样。自古夫为天,这道理妾身还是懂的。谁家夫君不是三妻四妾,你想纳妹妹便纳,我当真没有二话。」
那男子冷哼,甩开她的举动都带着厌烦。
「你知道就好。莺莺进府以后,我不希望她受委屈。」
「这是自然,妾身一定好生安排。」
她忙不迭应着,美人笑意柔柔,得意间将身边人依偎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