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有劳姐姐了,能和姐姐一起侍奉刘郎,也是莺莺的荣幸。」
先前那女郎自讨没趣,低声感叹:「真是郎情妾意,烂泥扶不上墙!」
「烂泥?」唤作莺莺的姑娘耳尖,目光在女郎上下游移,「穿得跟个叫花子似的,也好意思说别人?我看你还有几分姿色,姐姐大方,给你介绍几个贵人怎么样,也好过在街上行乞不是?」
「你自己留着吧!」本欲走的女郎又转过头横眉怒目,「我才不吃嗟来之食!」
「凭本事挣得,怎么算嗟来之食。」莺莺鄙夷,「有福不享,非要去跟男人抢活干,我看你是疯了吧。」
「呸!谁抢了!」女郎气得胸膛起伏,「皇后娘娘说过,这世间的事,谁都可以做,哪来的男女之分!」
「哟,我就说家里的狗今个怎么叫不停,感情是在告诉我,出门要小心皇后的走狗啊。」
随行的侍女怒起,我伸手拦住。
老妇人开口应和自家夫君将要进门的新妾,「要不怎么说女子误国哟,那贱女人,一看就是西隋的细作。
「看看,把咱们胡越搞成什么样了,从前哪来这么些事啊!
「女人不像女人,一个个都要念书,要做主。念了有什么用,还不是得嫁人。你说咱们胡越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扫把星!」
「自己的主,难不成要让别人来做?」
游街的少女闻言,停下脚步加入。
牙牙学语的稚童,在新旧间徘徊。
争吵声此起彼伏。我又是祸水,又是英杰。
早春的天,还带着冬日的寒。
去年的种子落在地上,今年的花还没有开。
一朵朵含苞而立,不知道有没有明天。
我出面制止争吵,一派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派人面带不忿退场。
只有小孩子懵懵懂懂,自顾自吃着手里的糖葫芦。
忘了见过多少场这样的闹剧,也忘了镇压过多少莺莺和老妇人。
在过去数十年里,诸如此类排山倒海的反对和斥责,让我无数次怀疑我所坚持的,究竟只是我的私心,还是如孔昭所说,是照亮大雾的炬火。
最迷茫的那一段时间,我写信问她,究竟怎么做才是对的。
孔昭说:「我不知道。但从来如此,便对吗?以折膝换得的荣耀,纵有金子做骨髓,也还是站不直。
「你问我怎么办,我只能说,惊醒愚昧最好的方式是流血与牺牲,这世上从未有不损一人而成功的变革。
「我愿舍身求法,倘有宵小作祟,便以其鲜血燃吾之炬火。不死不灭,万寿无疆!」
我震惊至极,心潮澎湃,第一次清醒认识到她究竟在引领我做一件何等颠覆的事。
一将功成万骨枯,便是此中之意了。
这之后,我咬牙杀了很多人。鲜血洒落,分不清罪孽与勋章。
时间久了,我终于能像孔昭一样坦然面对,却唯有赵淑宜,是我一生之愧。
那样温柔的一个女子啊,不该离开的。
尤其,不该在我手上离开。
我沉默不语,与孔昭坐对夕阳。
良久,她命人取来一封信给我。
信面字迹娟秀玲珑,熟悉又陌生。
白色信纸泛着浅黄,是岁月扎染的篇章。
信文除首尾只有三行短字。
「予德音。
「愿你求得所求,江海寄余生。
「不必为我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