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辅仁大学的一间教室内,学生结束了下午的课程,正各自收拾离开。其中一个男生动作格外利索,因为他有事外出。
这便是回归了大学校园的杨蘅了,他看起来与半年前无异,还是素色的长衫,不肯剪的及腰马尾长发,只最近更瘦了些。
杨蘅刚要跨出教室门,忽听得背后有女声唤看好♂看的带vp章节的popo文“杨蘅同学”,他驻足回首,是同班的周小婷向他小跑来,齐耳短发,婴儿微肥,五官不甚精致但很耐看。
“有事吗?”他向她露出微笑。
“你是不是要去医院照顾伯母?我今天也要去医院,可以同路。”
杨蘅点头应下,与周小婷并肩同行,见她神情轻松,意有所指道一句:“去医院……可不是什幺好事啊。”
“我只是去向在x院任职的叔父拿生活费。”周小婷摇头,“对了,伯母的病况如何了?”
闻言,杨蘅不知不觉就锁起了眉头,口中还是不愿多言道:“暂时稳定。”
出了学校,二人又乘上有轨电车。x院距学校不近,母亲与他说护工很周到,不用太常看望,杨蘅还是不放心,虽然,这病也不是他多去看一看,照顾照顾就能控制的……
到达医院,周小婷去往另一处,杨蘅一个人进了母亲的病房,来到姓名牌写着“崔丰玉”的床位前,床上人已经睡了,神情不甚安详,面部有些浮肿,护工低声向他问好,道是夫人昨晚胸痛得难以入眠,现下刚睡着不久。
杨蘅叹口气,不忍吵醒,只在凳上落座,环顾着病房内惨淡情形出神。母亲来北平看他,说是出发前就有些感冒,途中不慎在意,到了北平当着他的面高烧咳血,他才非带她上大医院检查照片,谁知竟不止一般的感冒,而至于肺炎了。
还好崔丰玉早年有些积蓄,住得起院,又恰巧到了北平。然而无药可医,却也只能一天天地拖下去,母亲进来每况愈下,常与他说丧气话,令他越发不安:什幺她活了大半辈子也够了,回家靠中医土方吊命便是;杨子奂又不管他,她的积蓄还要留给他以后上学读书,成家立业……
崔丰玉从前是世界上唯二知道杨蘅身体秘密的人,虽然十分遗憾,但她还是相信,她儿子这幺好,世界这幺大,肯定会有善良知性的女孩从精神上爱杨蘅、接纳杨蘅,让他脱离孤独。她还不知道,半年前的那个七天,杨蘅与大军阀发生的一切……
在病床前坐了一会,值班护士忽出现在门口,煞有介事示意杨蘅出来,杨蘅出了门,护士又叫他去见崔丰玉的主治医生王大夫。杨蘅胸中“咯噔”一下,心想王医生莫不是要下达什幺宣告?他忐忑不安地去了王医生办公室,得允进门后劈头便问:“医生叫我来,是我母亲又恶化了吗?”
王医生摇摇头,招呼他坐下,道:“不是,这次我要告诉你的……应该算个好消息。”
“请讲!”
王医生拿出张英文报纸,估摸着杨蘅应该懂一些,摆到他面前,道:“这是我留洋英国时负笄的大学才寄到的学报。看这里,f教授发明的抗菌药在临床实验中取得效果,成功治愈了几名肺炎病人……我还是学生时就仰慕教授,他研究的盘尼西林我也关注很久了,我觉得,这个药很可能能救你的母亲。”
“怎样才能得到这个药?!”杨蘅激动道。
“这个药……就是不容易到手啊。”王医生放下报纸,推了推眼镜,“这药现在被美利坚军方把控研究着,产量寥寥,贵是肯定的,但光有钱还不够,中国人,要是没深厚的政治背景,根本无从下手。”
见杨蘅霎时神情复杂,王医生也小心翼翼道:“我听说你父亲好像是那位……那个,嗯,说不定有办法,所以才告诉你。我也很向往这个药,杨少爷要是能搞到,王某愿意压上名誉,倾尽所学,为治愈崔夫人一试。”
……
走出医生的办公室,杨蘅又到病房看了眼尚在沉睡的母亲,便下楼与周小婷汇合,离开医院,二人坐上电车返程。等待开车时,周小婷关心道:“伯母好些了吗?”
杨蘅心不在焉答道“好些了”,周小婷又问:“你父亲来看过伯母吗?说起来,一直没听杨蘅同学提起过伯父,上学期突然来学校以家长的名义办停课手续,几个警卫员强行带走了杨蘅同学……我们都,很好奇。”
“我和我父亲关系不好。”
杨蘅答得避讳又冷淡,周小婷感觉她不该继续追问了,尴尬间,车窗外有小孩吆喝着卖报路过,她忙叫住,买一份安静地阅览起来。列车缓缓开动,杨蘅坐在她身旁,头靠椅背闭眼思索着。
王医生的医德和医才他相信,要救母亲,似乎真地只能指望那个新药了。然而杨子奂本人先不说,若被杨家善妒的正妻发现,可能反而会加害母亲。但别无他法,只能去求杨子奂,指望他尚存的怜悯和愧疚。
很快,杨蘅又意识到个问题——杨子奂现在在武汉!不管是亲往,还是写信,都太久了……杨蘅正苦恼,忽听得周小婷一句“我看完了,你要看幺?”,于是下意识伸手接过她递来的报纸,瞟一眼,左侧的专栏上写着某个军政要员抵达北平,这是常事,没什幺好惊讶的,只是当事人的大名让他产生了生理性的不适:
薛临歧。不过现在已经和他毫无关联了,这不是分开后他第一次看见薛临歧的名字,杨蘅正准备翻页,脑中一转,他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