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辛宪英毕竟不是徐庶,闻言只是摇摇头,道:“容无事。”于是一路沉默地跟着秦楚进了治所。自之前刘凡内应之事发生后,治所的县吏全部被替换成了秦楚的金城军,此时又正值战后,是最忙碌的时候,治所的庭院便更显安静,只有夏蝉伏在树干上,不长眼色地喧闹着。走到居室门口时,辛宪英一抿唇,终于开了口:“主公这样,是担心军心动摇吗?”她这话问得有些唐突,秦楚愣了片刻,才意识到她是指上战场又隐藏伤势的事情。然而这问题太过复杂,她也不好直说自己死不了,只能委婉道:“也算是吧。”“我军虽然人少,却有城池作为倚靠,豫州军又是那样的……”辛宪英顿了顿,也没好意思当场骂孔伷废物,只好含糊跳过了这句形容,轻声道,“就算您没有下城亲征,将士们也一定会凯旋的。”她规劝得当真是委婉至极,秦楚看了眼她平淡却真诚的目光,眼皮一跳,那句“亲自下场稳赚不赔”卡在喉咙中,好不容易才压下去。她笑了一笑:“或许是凉州带来的习惯吧。”辛宪英迟疑了片刻,又道:“阳翟三万将士留守,又有荀治中与孙将军坐镇,您……”她果然看出来了。“果然瞒不过你。”秦楚笑着摇了摇头。她伸手拉开绢门,径自走进居室,坦然道,“我的确有‘早日结束此战、折回阳翟营救’的想法,可我也知道战事是急不得的。宪英想说的,我都明白。”门口的木柜上散乱地扔着几条红发带,秦楚瞥了眼桌面,随手抓了一根,便就着它胡乱束起黑发。去年大朝会上,她拿佩剑把长发削去七八,现在也不过长到肩下一点。原来那根发绳大约是丢在了战场,她一路散着头发进了居室,后颈闷出点细汗,这时才觉得清爽了些。“上战场是习惯,并不是冲动。”她说,“我虽然担忧阳翟,但也不会给袁术围魏救赵的机会,宪英不必担心。”身后忽然没了声音。秦楚没等到她的回答,有些疑惑地转过头,还未对上辛宪英的双眼,便听见身后女子微微拔高的声音,竟带着一点难得的恐慌:“主公,你的后颈!”秦楚一愣,下意识地伸手摸过去。……满手的粘腻温热。都是她的血。这满后颈的血从何而来,秦楚已经懒得思考了。去年她将二成生命力分摊给少帝,借着系统吊住了他一口气,之后一直没有机会披挂上阵,今日一战下来,才知道刘辩占了多大的便宜。换作以前,她可从来不会带着伤回来。尽管心里已经把少帝戳成了筛子,秦楚面上表现得倒还从容。她三下五除二地脱了血迹斑斑的深色外袍,随手扔到一旁,又从衣杆上抓来件洗净的里衣,拎起墙角的剑划了一划,便裁出条长布来。这歪歪斜斜的白布条被她一圈一圈、乱七八糟地缠到了脖子上,远远看去醒目得很,简直像个不得善终的吊死鬼。辛宪英:“……”辛家娘子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辈子还是头一回看见如此狂野的急救方法。辛宪英眼皮一跳,看了眼面色如常的秦楚,目光在她脸上逗留片刻,又转向了秦楚脖颈间的白布。她沉默片刻,终于像是不忍直视似的移开了目光,诚恳道:“我还是去请军医吧。”秦楚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小伤而已,看着严重,其实不碍事——哎,宪英,那里还有条布,你替我包扎下右手吧。”她说着,冲辛宪英摊开了手掌。那只手并不宽阔,甚至比辛宪英自己的都要小一圈,秀气得可以去绣花,可五指上又布满了细碎伤痕。那些薄茧几乎是纵横在这只手上,衬着掌心那道狰狞的新鲜伤口,几乎让人有些胆战心惊。她心中狠狠一跳。“主公……”“怎么?”辛宪英住了口。她刚想开口问她疼不疼,又觉得没有必要。她自己亦是女子,自然清楚这条道路的艰难,秦楚既然能站到这样的高位,怎么可能不痛呢?秦楚见她开了个口,又忽然哑了声,心中也有些莫名。依照她弟弟的说法,辛宪英分明不是个冷漠的人,在她面前却表现得异常沉默,也不知是为何。这些念头在她心里拐了几个弯,最终还是老老实实被收拢道到角落里。她心道:“算了,她是个有分寸的人,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又何必多问呢。”这样想着,秦楚又扬起一个轻松的笑容,冲着她眨了眨眼:“怎么?你觉得严重吗?先包扎起来吧,若是血还止不住,我就去看军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