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士兵于是迎着她入了治所,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侧,待她拉开书房的门,才恭敬地呈上那封书信。秦楚接过信封,一目十行地扫过去,手指微微一僵,半晌没发出声音。那信使默默退了两步。荀彧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对他使了个眼色,待将士走出书房,又带上了绢门,才露出一点忧色。秦楚一声不吭地放下“放天子自由……”秦楚喃喃地重复了一句,脑中闪过种种画面。从最开始派许攸议亲,到之后的杨彪离京,再到如今她与袁术对峙——袁绍蛰伏冀州至今,就是在等这一天吗?袁公路愚蠢嚣张,带走陈留王,因此吸引了朝廷上下的全部注意,没想到却恰好为袁绍铺了路。这一点,荀彧意识到得比她还快些。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秦楚把少帝安置在雒阳德阳殿,尚未做出什么逾越之举,就有人说她是“禁锢少帝,独揽大权”,可见世家是真的急了。他眉头紧缩,沉默片刻,忽从榻上起身,与秦楚对视一眼,轻轻拉开了门。守在门前的亲兵与那信使都愣了一下,还未出言询问,便听他道:“请纪灵将军来。”白日伏击时,纪灵被秦楚三两枪戳下了马,之后又被关进堀室里,到现在未来得及处置。亲兵见他措辞虽还客气,脸色却并不好看,知道这是要审人了,连忙抱拳称是,小跑着往堀室去了。荀彧这才又坐回去,一转头,却看见秦楚仍在翻阅那两张信纸,额前的碎发挡住她大半的神色,叫人看不出她心情。少顷,秦楚才抬起头,将郭嘉那封字迹潦草的密信向前轻轻推了推,低声道:“阳翟一役,须得速战速决。”荀彧点点头,没有应声,只接过信,垂眼细细看过,将雒阳传来的那点信息一字不落地记进脑中。片刻后,他才收回视线,看了眼秦楚:“袁本初率兵八万,远胜雒阳军备,城内又有世家倒戈……主公明日动身吗?”“是。”秦楚并不避讳他,只是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窗外夜色,点了点头,“今日一仗后,袁军士气低落,算是输了大半,城中又有奉先程湘可为主将,击退袁术不过是时间问题。我预备率两万人回雒阳,先稳住城内局势再说——袁绍是冲着天子来的,我留在城内的人手不多,此事拖不得。”荀彧与她幼年相识,自然明白她说一不二的性格,因此并未多劝,只是垂眼思忖片刻,又轻声道:“雒阳世家,反戈者甚多,彧……”“不必。”秦楚眉心一蹙,当即打断了他的话,随即又像是意识到自己的生硬,缓了缓语气,才慢慢道,“阳翟虽有将领,却也不可无谋士。我知道文若有心解围,可是雒阳世家中,归袁者十之六七,此事绝非朝夕可成,这点文若应该比我清楚。”荀彧对上她的双眼,看到一点不容置喙的坚决,只得轻叹了一声,心下却没有太多意外。秦楚不喜欢他靠近雒阳城的某些事务,尤其是与天子相关的事情——哪怕平日并不显露,他也是看得出来的。荀彧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偶尔从她表露出的态度中隐约摸到点边,又不愿细想,因而只能顺从地点点头:“我明白了。”只是他口中虽说着“明白”,心里头仍然不太放心,又想与她说些什么,忽听到外头绢门传来一阵“笃、笃”的叩声,于是咽下了那些未尽之语,从榻上站起身,仪态得体地走过去,拉开了门。“治中,纪灵带到了。”那将士冲他拱了下手,客客气气地对着书房里报了一声,下手却相当黑心,右手一扯,便将半天未进水米的纪灵带了个踉跄。纪灵:“……”故意的是吧。他脾气虽然暴躁了点,但也不是真缺心眼,对自己眼下的处境心知肚明,只好老老实实地一低头,愣是把那一肚子气给憋了回去,一声不吭地跟着荀彧进了书房。秦楚一身素色深衣,外面罩着件赤红的长袍,见纪灵走过来,也只是神色淡然地看了眼他,抬起下巴点了点一旁的木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