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眼神并未遮掩,马超自然感觉得到,只是此时还有要务在身,没空搭理。他眼皮一跳,默默侧过半边身子,干脆将那视线挡在身外,又对着秦楚一板一眼地背道:“祭酒前两日刚借天子名义,扣下了个作乱最甚的士人。只是‘雒阳内乱,此事实乃不得已为之。长久如此,必遭诟病’,请主公尽早定下时间,与城内军士汇合,先击退袁绍,再做其他打算。”“扣下士人?”秦楚愣了一愣,脸色微变,“世家把握海内舆论,即便是先帝党锢时,都能靠唾沫星子把宦官淹个半死,奉孝竟也……城中反叛的人竟然这样多?”马超波澜不惊的脸色终于浮现出一点异色。他抿了抿嘴,忽然抬起眼,目光与秦楚短暂地汇聚了一瞬,很快又低下了头。他语气平淡地答道:“在袁绍带兵前来之前,杨彪先一步回了雒阳,又买通了守城的卫士,藏得很好。此人不知从哪里得的消息,也不知用什么方法,趁着郭祭酒与曹将军都不在,绕开暗卫,直接派人潜入了府中堀室,把伏均救出来送回了伏府。伏均回府之后似乎和不其侯说了什么,不其侯知道您拘囚禁兄长后相当不满……不久后便有了世家合谋投袁一事,伏完听闻后并未声张,不仅未告知祭酒,连大长公主殿下不知道。”难怪这群四体不勤的政客倒戈得这样顺利,原来是伏均那混账又在背后坑了她一把。秦楚眼皮一跳,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心道:“早知如此,别说是庶兄,就算是亲爹亲哥也该杀了。”她心底虽还在为自己的仁慈扼腕,却也知道如果真杀了伏均,杨彪那些人照样能换个角度扣十来顶帽子,从名声上给她给她找麻烦。她“啧”了一声,心情不太好地盘问道:“那些暗卫呢?杨彪手下那仨瓜俩枣都看不住?”马超老实回答:“部分监控着天子起居,部分被派往司州了——祭酒说,多赖他们,司州那边才能发现关东军的动静。”秦楚:“……”还真是挑不出错。郭嘉这安排的确妥当,即使换作她自己,也做不到再完备了。秦楚更加头疼了,只能把那点后悔当作边角里的灰尘,扫扫算了。她撇开那些无用的情绪,略整了心情,口中又问:“城里还有多少可用士兵?”“满打满算,恰好一万人。”马超似乎料到她会问这个,一低头,又用那平淡无波的背书腔调报了起来:“您留下的金城军六千人,先帝的西园军并城中羽林军,勉强有四千人。”马超说着觑了眼她,见她没有流露出激动的情绪,又很贴心地补问了句:“主公何时出兵?”“哦,不错。”秦楚有气无力地心想,“打肿脸充胖子,居然还有袁绍的一半呢。”可惜这算法太过乐观,有些脱离实际了。且不提被董卓二袁削过肉的中央军战力如何,就说城中那批倒戈世家中的部曲,林林总总凑起来也不是个小数目,实在是内忧外患一起来,半点没有喘息的余地。只是她心里虽愁眉苦脸一团乱麻,所谓的“主帅风度”却已经被焊死在了脸上,此时仍是一派“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的风轻云淡,看上去颇能唬人。大概是装得太过深沉,马超见她半天不回话,居然先反省起了自己,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漏了什么,片刻后,又补充道:“天子又病了。”秦楚木然道:“哦。”马超:“……”这时候确实没什么人想关注皇帝。他想了想,又从脑海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了点消息:“司州形势尚可。敌军虽与我军胶着,粮草毕竟有限。”秦楚一点头:“我明白。”冀州韩馥与兖州刘岱并未流传出太多功绩,司州却有庞德为主帅,剩下的周瑜与关羽张飞,虽然军功不足,能力却是无可挑剔的,虽然敌军人数太多,有他们这些人在,稳住北方防线也足够了。阳翟城还有她留的四万兵马,袁术还被蒙在鼓里,一旦“袁绍逼京”的消息传递过去,南方联军必大乱,届时阳翟兵马便可调回雒阳。如此看来,局势倒比她想的好些。马超见她再度沉默,实在没话说了,只好不尴不尬地开口问了公元190年整个夏季,中原大地上都弥漫着硝烟的气味。以“袁术拥立陈留王”为,这场充满政治色彩的战争一直持续到七月,加入战场的角色也越来越多,至此,天下几乎乱得看不清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