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此时赶回城内,应当意味着袁绍已经绕开司州,逼往雒阳了。而对于辛毗而言,利用袁术牵制好秦楚兵力,就已经足够了。“将军睿智,”他恭恭敬敬地拱手低头,“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攻下阳翟,逼朝廷承认陈留王才对。”六月二十三日,秦楚从阳翟动身,率三万金城军,星夜兼程赶往雒阳。五黄六月,流金铄石,中原夏季酷热难当,即便是金城军都有些难耐,一路中暑倒下了好几批。秦楚不得不暂缓进程,正午时整顿歇息,又在凌晨傍晚加急行路,刚好抵过这些休整的时间。直到六月三十日,驰援的金城军终于看到了平成门的雒水。从西南方看去,邙山被云雾掩盖着,影影绰绰地屹立在雒阳城背后很远,荒废的西苑林木丛生,兀自黯淡在城外,北宫德阳殿的红墙黑瓦却依旧堂皇着,一如东汉前十三代王朝般宏伟壮阔。然而雒阳都城金玉其外,外在一派巍峨气度,看似神圣不可侵犯,内里却已乱成一团。袁绍的人马还守在上东门,带兵进城必然要打草惊蛇,秦楚思量片刻,还是决定将营寨安扎在广阳门附近——此地傍近雒水,占据地势之利,既远离北面几处苑囿,又可从西墙三门入城,从军事上说,算是个不错的选择。被派作先锋的轻锐队长站在她身侧,抬头看了眼状似平静的雒阳城楼,低声道:“主公在想袁军的事情?”秦楚被打断思路,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皱了下眉:“也不全是。袁军虽驻在上东门,人数不少,但还不算大患……我更担心的是城内那些世家。”根据郭嘉来信,已经查到的“倒戈袁氏”者占了城内世家的六成,数字堪称触目惊心。尽管如此,她心中倒也并不太惊异。秦楚手下文臣武将数十人,寒门出身的占大多数,荀彧荀攸虽也出自名门望族,可是单凭他们二人,也没办法替她笼络到太多世家子弟。更何况,秦楚当初在朝会上驳斥杨彪、朝下禁停女闾,又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各个世家的提亲,已经触怒了不少世家,只是那时她屯兵雒阳,威势赫赫,那些人敢怒不敢言罢了。自她升迁搬出伏府后,伏氏给她提供的助力便越来越小,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要么是这些世家联合起来瞒过了伏氏,要么是伏氏压根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而言之,城里那些贵族压根没把她当做什么“世家子”。可惜那将士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啊”了一声,又自告奋勇道:“主公既然担心,不妨派属下从广阳门进城。世家之间的来往,您的父母兄长一定比咱们清楚!”秦楚笑道:“他们若是清楚,早把事情禀明给奉孝了。事到如今,逼问他们也没什么用,还不如直接把奉孝抓过来问问。”那士兵摸摸后脑勺,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半晌又道:“那属下现在进城去问问郭祭酒?”“不可。”秦楚立刻按住她,神色凝重地摇摇头,“城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我都不清楚。通敌的世家有明有暗,倘若被他们抓住反而不利,得等奉孝他们派人来。”只是还没等她琢磨出“如何让郭嘉注意到援兵,早点派人”时,广阳门忽然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动静。秦楚立即抬眼望去,看见紧闭的黑铁城门轻轻敞了半面,开出一道狭窄的缝隙。她神色一凛,右手当即按上腰边佩剑,便看见城门缝隙里蹿出一匹黑马,飞快地向军营扑来。那士兵反应比她慢点,这时才“唰”地抽出剑,露出戒备的神色,同时气沉丹田,差点就要把身后安营的将士都唤过来。秦楚嘴角翘了翘,手腕一转,压下她手中长剑,低声道:“不怕,自己人。”那将士愣了一下,乖乖收回剑,又抻起脖子细细看了两眼,不太确定地偏头去看秦楚:“主公,那是……”说话间,那黑马已经飞快地冲到二人面前,被人“驭”的一声勒住,前蹄一抬,才终于停了下来。马背上的人身手利索,三两下便翻身下来,露出一张眉目深邃的少年面孔。他冲着秦楚恭恭敬敬一抱拳,口中道:“见过主公。”原来是马超。秦楚微微颔首,直截道:“奉孝派你来的?”“是。”他点点头,神色镇静,“城楼卫兵注意到广阳门附近的变动,报了祭酒,他让我传口信给主帅。”秦楚仍是点头,反倒是她身旁那士兵露出一点惊奇来,又打量了他两眼。说来也奇怪,马超还待在西凉草原的时候,三两年不见变化,始终是副倔强别扭的少年模样,如今不过随秦楚行了一年的军,却很有点脱胎换骨的意思,不但性子稳了不少,人也抽了条,显出几分喜怒不形于色的良将气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