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文丑举着长刀冲上来的那一瞬,她抓住时机,一拍马,猛地从两人夹缝间穿过去!文丑被她这突围打了个猝不及防,长刀没来得及收回再劈,便在她右臂狠狠一滑,大片的血液顷刻之间涌了出来,直将她单薄的短衣沾在了臂膀上,红得触目惊心。秦楚恍若未觉,未伤的左手攥紧了缰绳,一口气将战马速度提到了最快,就这样顺着人潮,向着城北飞奔过去。——可惜晚了。正如她所猜测的那样,雒阳已陷入了最坏的局面。城门已经被人从里打开,袁军如蝗虫般源源不断地向城内涌去,金城军紧随其后。十万大军从狭窄的谷门蜂拥而至,几乎是摩肩袂接着挤进了这座百年国都。城楼阶梯旁站着几个士族打扮的年轻人,一见此景,都手足无措地往阶梯上攀爬,然而周遭尽是冲向城内的士兵,“谁开了城门”这事已无人在意。秦楚本也顺着人海向前冲去,准备不做不休地砍下袁绍人头,行至城内时,却鬼使神差地转过头,往城楼上看了一眼。她的红袍白马过分显眼,城楼上的人早就注意到了她。最前面那杨家旁支本也目不转睛地盯着秦楚,见她忽然转头,心中没由来一沉,还没想到什么,忽然“咦”了一声。他莫名地往身后看了一眼,才发现伏均正抬袖掩面,一手撑在他肩上,秋风落叶般瑟瑟发抖着。杨家的年轻人眉头一皱,立刻意识到了城下那姑娘的身份。他压低了声音,微微偏头,悄声问道:“红衣白马,碧眼银剑。伏元才,那人是……”这些世家子实在太理所当然,总觉得自己虽替袁绍开了城门,秦楚怨言再大,也不至于扔下局势不管,私下处决他们。所以,当他将这话问完时,秦楚已经提着剑走到了两人跟前。守卫着他们的杨家部曲不知何时全部倒下了,伏均按在他肩上的右手抖得更加厉害了,他几乎能顺着那手颤抖的频率,听到伏均的牙齿在发颤。杨薪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便看见那女子抬起负伤的右臂,手起剑落,将兄长尚且年轻的生命结束在雒阳动乱的城楼上。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伏均留在他肩上的余温还未消散,人却已经和那些部曲一样,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双眼微微瞪大,白多黑少的眼瞳里印着大将军平静的脸。——死不瞑目。伏三郎的恐惧终于在自己身死之后传递给了同伴,杨薪手脚冰凉地看着秦楚走了两步,最终停在了自己面前。她的身量相比其他金城女将并不高挑,甚至因为年龄还显得有些单薄,可那一身的肃杀气混着浓浓的血腥味传到他鼻腔里,压得他几乎不敢抬头。“城门是你……”秦楚说着,忽然威慑似的看了眼伏均的尸体,又微微抬起下巴,看向杨薪:“你和他开的?”杨薪浑身一颤,不敢开口。秦楚将长剑换了只手,眉头一皱,不耐道:“我没空和你废话,要么说要么死。”杨薪闻言立刻抬头,哭丧着脸点头。“这些士兵哪儿来的?”“是……是我杨家私兵。”秦楚细眉一挑,握着剑柄的左手紧了紧。她不动声色地将那只手藏到身后,又问:“来了多少?”杨薪摇头,唯诺道:“我不清楚。进城的部曲不止我家,我只知杨氏带了三千五百人。”单单一家部曲,就有三千五百人——难怪郭嘉防不住这些人开城门!秦楚脸色几变,手几乎要握不住剑。她往城楼下望了一眼,敌军已经在城内开始了二轮作战,还有不少混在人流中,冲着南方宫殿的位置奔去。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剩下那些人呢?”杨薪脸色“唰”地白了下去。秦楚看他这脸色,心中糟糕的预感抑制不住地升腾起来。她极力压制住心中的躁动不安,深吸口气,冷冷地盯着杨薪,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剩下那些人,在哪儿?”“北、北宫……”杨薪战战兢兢地吐出两个字。“……”秦楚沉下脸色,“锵”一声收剑回鞘,转身就走。——雒阳北宫,汉少帝刘辩所在处。“快点!”跟前的士兵伸手拽了他一把。刘辩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差点踩到自己的衣摆,连忙扭过头,以袖掩面,狠狠咳了两声。“陛下……”伏寿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伸手准备扶他,被刘辩摇摇手,无声地拒绝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咳了一阵,半晌才缓过来,避开伏寿担忧地目光,慢吞吞地展开广袖,果真在藤黄衣袖上看到了星星点点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