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绛年在摆弄瓷瓶里的花枝,看都没看他一眼:“都是妖尊了,出门做事还要我许可?”“当然要的。”晏画阑身子已经出去了,头还在里面。他再三确认:“那我真的去啦?”一枝花如箭矢般隔空掷来,砸在他脸上。晏画阑嬉皮笑脸地嗅了嗅花香,才捻着花枝,振翅走了。许久之后,霜绛年才站起身,走到殿门口,捡起了遗落的花瓣。晏画阑不再是从前那个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少年,心里藏了不能说的秘密。曾经的少年变得成熟了,霜绛年为此感到宽心。但他渐渐开始读不懂对方的想法,熟悉之人身上的陌生感,带给他心绪的战栗不安。平时晏画阑恨不得把他绑在裤腰带上,今日却独自离开。会不会是生气了?因为和晏青的事?霜绛年开始揣摩对方的想法,为了对方小到不能再小的异常行为。浅浅的焦灼——对他而言非常新鲜的情绪。心脏揪痛,他轻轻呼了口气,努力将那个人影抛出自己的脑海。出了妖族之后,晏画阑化作一只孔雀,急速向南方飞去。空气渐渐变得潮湿,连苍穹都染上苔藓的潮绿。他越过如大海般的碧色湖泊,落在湖心岛上。岛上绿草如茵,小小的菌子错落有致,星星点点缀在苍郁的草地间。这片湖心岛比孔雀妖尊的妖形还要大四五倍,毛茸茸的草地占去十分之一,剩下的十分之九,都留给一棵树的树干。树干粗壮可环岛,树冠枝繁叶茂,几乎能笼罩住整面湖泊,而树根,遍布了附近整片山脉。当晏画阑到来之时,树叶无风而动,树影婆娑,似乎在与他致意。那沙沙的树叶响声落在他耳畔,化作一句问话:“你又为何而来?”“大椿,你是四海八荒医术最高明、最见多识广的妖。我这次来,想向你问一种病症。”晏画阑眉目间似有忧色,他认真问道:“一个人为何在情绪波动的时候,心脏会剧痛?”“为何情绪波动时,心脏会剧痛?”晏画阑话音落下,大椿问:“你所说之人,是凡人,是人族修士,还是妖?”晏画阑敛眸:“……妖。”大椿又问:“你上次带走的酒,可有治愈他的心疾?”“并无。”晏画阑道,“他身上其他暗疾都有好转,只是心疾仍如往常,甚至更重。他称是季节原因,显然是在瞒我,我这才发觉——他的心疾许是和情绪有关。”大椿沉吟片刻。“种族原因先天有损、诅咒、献祭……甚至神器,皆有可能。若把病人带过来见一面,或许会得出更准确的答案。”晏画阑沉默。心疾的事,哥哥一直不愿告诉他。他知道自己该给哥哥留出私人空间,但心疾毕竟关系到哥哥的性命。他放不下,也接受不了自己再继续装傻,对此袖手旁观。矛盾之下,晏画阑只能瞒着哥哥,独自来向大椿问诊。哥哥心细如发,若带哥哥来问诊,定会被对方察觉。发觉之后,哥哥丧失安全感,指不定会为了藏起秘密,再次逃跑……晏画阑摸了摸脸。不过,若是能让哥哥身体健康,跑一次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他牺牲自己的色相,再把哥哥诱回来。他问道:“若我下回带他来,无论那病症是什么原因造成,你都可以在直接治愈他么?”当场按住治好,免得落跑。大椿:“可以。——除非那个原因是‘神器’。神器需要特定的‘钥匙’才可取出。”晏画阑记在了心里。“治愈心疾的价格呢?”大椿:“我要你身上最珍贵的东西与我交换。”“真不知道你要我毛做什么,酿酒么?”晏画阑一想到这个就屁股疼,愁眉苦脸道:“再拔尾翎,我就要秃了,春日还怎么开屏?”大椿:“不。我要你用更珍贵的东西。”晏画阑疑惑:“我身上的东西,除了毛也没什么珍贵的了,精血你又看不上……”他一怔。他忽然想起,自己体内确实还有一件非常非常珍贵的东西。——他的不死之身。晏画阑瞠目看向大椿。大椿肯定了他的猜测:“你弃若敝屣之物,是无数人与妖求之不得的能力。正好我有一位酒客旧友,梦寐以求自己已逝的爱人能浴火重生。”晏画阑愕然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能力?”大椿沉吟,似乎在斟酌措辞。“因为……我有另一位旧友。她与你,有着相同的力量。”妖族太庙里。霜绛年将凤凰羽衣披在了女神像之上,细细替她整理好每一片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