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后便是祭奠凤凰的国祀,全妖族上上下下都在为此做着准备,他也不例外。极轻的脚步声落在殿内。霜绛年回眸,只见国师正站在女神像前,他行了一次跪叩之礼,雪色衣摆铺散,宛若雪山之莲悄然开放。行礼之后,国师才抬起浅红色的眼眸,看向他:“一别数月,你身上的命运轨迹更清晰了。”霜绛年现在的音容与做小云雀时差别甚大,对方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直接把他和小云雀当做同一个人看待。他才想起,一部分患有白化病的生物视力非常微弱,国师不能用视力辨人,而是通过所谓的“命运”。命运,是霜绛年最讨厌听到的词汇。“命运?”他略带讽意道,“国师大人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命运轨迹?”国师:“救世的命运。”他平日说话本来就慢,说这句话的时候更慢了十倍不止,好像每一个字上面都力压千钧。霜绛年眉间淡淡:“四海升平,风调雨顺,这太平盛世,何需救,又有何可救?”“晏、画、阑。”国师一字一顿。晏画阑的存在,就是九州的灾祸,灭世的根源。霜绛年眼神冰寒。这就是为何他讨厌“命运”。命运将晏画阑和晏辰混为一谈,晏画阑那般努力地打败心魔,努力阳光积极——而命运却将他打作一个灭世者,仿佛他是什么魔星降世。“但是有转机。转机是你。”国师道出了刚刚算得的天命:“——只有你,能‘杀死’他。”霜绛年瞳孔一缩。他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国师唇边便涌出汩汩鲜血。他的身体因为痛苦而颤抖,皮肤几乎透明,上面都是冷汗,落魄地摔倒在神像前。霜绛年神色复杂,走下台阶,将国师放平,用出治愈术。命修和无情道修士相似,无情道动情则死,命修泄露天机则亡。国师语速那么慢,也是天道对他的限制。霜绛年不免有同病相怜、兔死狐悲之感。“你算出的命运,是错的。”他冷淡而认真道,“晏画阑会很好。我亦不会杀死他。”国师徐徐摇头,垂下了眼。“……哥哥!”太庙外遥遥传来晏画阑的声音。他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就怕自己不在的时候,霜绛年会出什么小差错,又或者是有什么狐狸精缠上哥哥。紧赶慢赶回来一看——果然有只蝙蝠牌狐狸精!!晏画阑看国师那副病恹恹的模样,深感不齿,但也不得不承认,病弱的人最容易赢得医修的关注和怜爱。他灵光一现,佯装脚步踉跄,还好扶住了殿门,才没有摔倒。果然,霜绛年立刻丢下国师不管,落在他身边问:“怎么了?”语气冷淡,晏画阑却能品到甜甜的关切滋味。他心里笑出花来,用妖力控制住自己的血流,让脸色变白,然后轻声道:“没事哥,我就是有点头晕……休息会便好了。”“妖力紊乱,又吃了不该吃的灵气?”霜绛年眉心微蹙,“回寝殿,我帮你看看。”两人往出走,晏画阑抽空回头,得意地甩了一眼国师。小妖精,和我耍花招,段数还不够!奄奄一息的国师:“……”他只能自己传灵符叫宫廷医师。回到寝殿之后,霜绛年将晏画阑按在凤榻上,唤出九刺就要为他针灸调理经脉。扎针就扎针,只要能从狐狸精那里抢回哥哥,晏画阑扎针也甘之如饴。他闲聊道:“人族有个成语叫‘投桃抱你’,哥哥知道么?”霜绛年纠正:“是投桃报李。”“对对。”晏画阑趴着说,“我就在想,哥哥帮我治病那么多次,投桃报李,我也想帮哥哥治愈心疾。”他装作不经意道:“所以,哥哥,要不要和我去看医师?”霜绛年动作行云流水,毫无滞涩:“没有必要。”晏画阑懒洋洋道:“抓点药,你心疾就好了呢。这冬天还有两个月才结束,我不是怕你难受嘛。”见对方不语,他又促狭道:“哥哥不会怕药苦吧?”这是单纯的开玩笑还是激将法,霜绛年分不清,正如他分不清晏画阑突然提起他的心疾,是偶然兴起,还是早有预谋。霜绛年下手一重,晏画阑立刻疼得龇牙咧嘴。他平淡道:“我自己就是医修。若能根治,我早已治好。日后不必再替我操心此事。”“……讳疾忌医。”晏画阑小声嘟囔了一句。过些时日,他还得再软磨硬泡几回。不行的话,就真的只能强行绑架了。待他打坐入定、沉入修炼之后,霜绛年静悄悄拿起他脱下的大氅,仔细观察一番,然后凑近鼻间嗅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