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儿,我爱你。你彻夜难眠的夫。”婳儿收到几封类似这样的信后,写信问他是否赞成守寡制度。他说:“我愿你永远不会忘记我,又愿你快快活活。”苏伦·奥哈拉16在1862年的秋天,生活如天气一般迅速转凉,邦联货币的价值如瀑布一样飞流直下,居民的日子越来越难。白面、牛肉几乎在市场上绝迹,羊肉贵得只有阔佬才吃得起,黑人吃的玉米面包端上了餐厅,而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或者说,还能持续多久。这或许还不是最惨的时候,婳儿担心南方总有啃草皮的一天。因为就算这样了,农场主们还是不肯放弃种棉花!这其中就包括杰尔拉德,尽管婳儿写了无数封信去劝他。他还是把婳儿原来种麦子的田地种上了棉花。一旦战争结束,棉花就能卖个高价嘛,杰拉尔德总是很精明的。总有一天,这些棉花大王要和他们的棉花同南方与世长眠。南方的未来将愁云惨淡。现在,供需部的要求越来越苛刻了,月牙湾大半的收成都被上缴,剩下来的粮食牲畜除去二十几个人的吃喝,留下来的还不够付了仆人的工资和农忙时节请来的田工的薪酬。要不是有别的产业支撑着,婳儿铁定要破产。由于供需部人手欠缺,从每个农场抽调了些仆人,所有的人都很忙。婳儿不得不丢下书做家务活,好让原本做家务的仆人下地干活。当然,她们很不乐意。婳儿以身作则,接手了厨房,操持着二十多个人的饮食。高高在上的贵人们都要干家务活了,仆从也就顺从调配了。物质的匮乏和身体的劳累还不是最让人绝望的。还有一种无声的哀痛弥漫在每一个人心间。触目所及,越来越多人穿上了黑色的丧服,“再有一场胜仗就能干掉北方佬”的蠢话没人再说。在忙碌中,婳儿原本因为绝食而虚弱的身体渐渐强壮起来,也没时间想东想西。圣诞节前,她收拾行装准备回塔拉,才蓦地发现自己长高了一截,婚前做好的新衣裳都小了。这太可惜了,她每个季节都有四套以上的衣服呢。要不是阁楼还藏着十来箱的好布料,婳儿都要哭了。婳儿做了两套新的冬衣后,匆匆忙忙回了塔拉。婳儿把那些小了的衣服带了些回去,改一改,卡琳也能穿的。现在好布料难得,连棉布也贵得要死。卡琳得到这么一箱子好衣服,欢天喜地道:“谢谢你,苏伦。我真害怕布伦特回来的时候,没有漂亮衣服见他。你知道的,男人总是希望女人穿得光彩照人。”婳儿笑笑没说话,布伦特和卡琳还没订婚呢。“宝贝儿,你能回来太好了。”爱伦亲着女儿的额发,“妈妈很想你。”“我也很想你,妈。”婳儿顺势亲了亲爱伦的脸颊。“累了吧?先上楼休息一会儿。”爱伦搂着女儿上去,“你爸爸还在田里巡视,塔拉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监工,真希望战争早点结束,小伙子们快点回家。”爱伦语气怅然,眉头紧锁,看起来有很多心事。“会结束的,妈。我先休息了,您去忙吧!”婳儿脱衣躺进厚厚的羽绒被里,睁着眼睛想心事。婳儿知道,只要爱伦还在塔拉,就一定会给该死的斯莱特里治病,就会感染伤寒,然后死去。想到这里,她烦躁得要死。有什么办法能让爱伦离开塔拉去梅肯呢?而且,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北方佬会打到克莱顿县。去太早了,爱伦丢不下塔拉,肯定会回来。婳儿觉得自己作为农场的女主人,已经够负责了,直到看到爱伦,才知道远远不够。婳儿起床时,爱伦已经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了家务,坐在办事房里核算账目,直到星光点点,整个农场都安然入睡才得以休息。“妈,太晚了,不要再管这些了,去休息吧!”婳儿擎着灯,催促爱伦去睡觉。她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这个女人腰背一直挺直,永不挨着靠背。“妈妈,您不累吗?”您为何总是像个机器一样忙个不停?爱伦低着头,神色间闪光一丝痛苦,她说:“这是责任,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责任,不可脱卸。况且女人生来就是要受苦的。”她没有告诉女儿,闲着的时候才是痛苦,因为那些不可挽回的事情总是钻入灵魂的每一个角落,不得解脱。爱伦挽着女儿的胳膊,送她回卧室,“从你回来后,我一直没机会问你前些日子的事情,你愿意告诉妈妈吗?苏伦。”婳儿没有隐瞒爱伦,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妈,您的教导我铭记于心,但我并不赞同。我不赞同女人生来就是要受苦,不赞同男人比女人更精明,不赞同女人要依附男人而活,更不赞同爱人死后女人就要‘活埋’自己。妈妈,不管谁死了,难过一阵子后,我都能好好活下去,包括阿伦。妈妈,他活着,我就好好地爱他,好好地过日子。他死了,我就好好地爱自己,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