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浅笑,频频为他布菜。
陆米丰道:“裴家家主活不了几年了,家产肯定是几个弟弟继承,有老夫人把控着,最后定是二爷继承大部分,咱们小蝶往后指不定是首富之妻呢。”
“什么活不了几年。”陆景折拧起眉道,“他不过有些畏寒,何至于此?”
陆米丰嗤笑道:“你知道什么?请了大江南北的神医来看,宫里的太医都来过,都断定他活不过三十五岁。快则一年半载,慢则五年,没多少活头了。”
陆景折用力拍下筷子,冷冷道:“不思进取,就想着占别人的便宜。”
陆米丰幽幽笑道:“你不也是巴巴地往上凑,当别人不知道似的,如何,吃了几次闭门羹,心里可痛快了?”
陆景折撩起袖子要揍他,陆不甫拍拍桌子道:“好了好了,一家人好好吃顿饭,吵什么吵?”
夏蝉睨了陆米丰一眼,对陆不甫道:“老爷,那春日宴不光请了咱们家,也请了李家和叶家,说来道去,裴老夫人心中还未做决断,春日宴上,您可要好好表现,裴家也不光是看小蝶如何,也看咱们陆家往后能否帮衬上忙,若是二爷当家,往后裴家的生意也少不得咱们陆家帮着打理。”
陆不甫叹道:“家里的生意都是你在打理,我不过是帮着绘几张图样,若是裴老夫人看得上眼,我自然会帮衬着些。”
夏蝉含笑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转而看向陆景折,满脸慈爱道:“景折,那日可不能再迟到了,先前人多不打眼,春日宴上再迟到,便叫人闲话了。”
陆景折想起那洗不干净的白衣裳,便气不打一处来,敷衍着点了点头,狠狠扒了口饭。
裴仲笙托着额头斜躺在长榻里,不慎睡了过去,胳膊麻木一般失去了知觉,身体仿佛浸在冰窟里,散发着森森寒意。
裴仲笙缓缓睁开眼,挪动着僵硬的身体,艰难坐起身,望着脚边的炭盆出神。
秦天听见他醒来的动静,推门而去,又很快将门拢上,抱拳道:“老夫人今日在花园办春日宴,要替二爷相看,请家主过去掌眼。”
裴仲笙知道自己的身体,若是他续命不成,这偌大的家产多半要落在裴仲孝手中。随着他挪动身躯,四肢逐渐温热起来,他清了清干涸的嗓子道:“长兄如父,我该是去看看。”
“老夫人今日也请了陆家。”秦天抿了抿唇道,“陆大少不曾出席。”
裴仲笙面色阴沉点了点头。
秦天皱眉道:“属下不明白,陆大少既然对家主有意,家主为何不乘胜追击?”
裴仲笙苦笑,他满腹生意经,以为感情之事亦是信手拈来,如今再看,却是他自以为是,他妄图拿捏陆景折的同时,又何尝不是被陆景折给拿捏住了。
裴仲笙拿起桌上的袖炉,轻叹道:“长兄如父,我便去看看吧。”
陆景折称病躲在房里,窝囊地睡了一天,榕华来给他送午饭,清炖鸡汤、白灼虾、四喜豆腐,并一海碗米饭。
陆景折看着那清炖鸡汤,豁然响起那日的人参炖鸡,他不过喝了大半碗,鼻血哗哗地流,裴仲笙每日这么喝,还时常含着参片,春末仍烧着炭,袖炉走哪儿带哪儿。
都说他活不久了,顶多还有几年光景,却也不见他露出半分颓唐,只在触碰到他肌肤的时候,才会意识到他是病魔缠身之人。
裴仲笙大抵是生性好强之人。
陆景折与榕华分着将鸡汤喝了,吃过饭,又无精打采躺回床上去,想起裴仲笙那双微凉的双手,越发心烦气躁。
午后,陆不甫携众回府,陆景折正在庭院里喂鸽子,陆不甫从廊子上下来,穿过月洞门而来,走近后却放缓脚步,眼神里带着几分迟疑。
陆景折扔了手里的饲料,笑吟吟道:“父亲何事烦忧?”
陆不甫苦闷道:“今日去裴家,听说鹰鸽城许家那铺子金秋九月开业,年末要送一批贡品进宫。”
“这是长脸的好事,父亲为何愁眉苦脸?”陆景折打趣道,“怎么,许家想问咱们要银子?”
“那倒不是。”陆不甫叹了一声道,“裴二爷要呈一件衣裳给许家作贡品,想用咱们铺子里的云纱软缎。”
陆景折抖了抖袖子去石凳前坐下,笑道:“这不就生意上门了吗?父亲坐。”
陆不甫撩起袍子坐下,叹道:“咱们这云纱软缎工艺虽特殊,用料却不是极好的,图样也逊色,裴二爷想问咱们买工艺图纸,由裴家的绸缎庄织布,然后再制衣呈上去。”
陆景折笑意加深,问道:“那裴家许咱们什么好处?”
“金银好说。”陆不甫面色难堪道,“裴二爷与蝶儿如今来往密切,迟早都是一家人。”
“迟早那就还不是。”陆景折抿了抿唇道,“爹,这云纱软缎是我娘带来的,原本若是小蝶出嫁,我拿了这图纸去给小蝶添妆,那倒也无妨,就当是我这个大哥对她的一点关照,可如今裴家吊着咱们无下文,昨日要个铺子,今日要个图纸,明日又要什么?爹,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陆不甫长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道理,爹都明白,我只是”
“你只是推拒不了罢了。”陆景折无奈,娓娓说道,“寻常的锦缎大多乃斜纹布,菱形织布,布料柔韧紧密却不透气,薄纱透气却无形,亦无法绣复杂图样,咱们的云纱软缎以蚕丝入线,横纹织布,既透气,亦能承受四股绣线不变形,这样的料子成品都极难得,何况是工艺图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