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那扇仓库似厚重的门头,里边子弹穿透空气与靶子的梭声,才像刺破耳膜一般瞬间传来。
一排保镖行头的壮汉戴着降噪耳机,离大门稍近的那位一发点射,击中人型靶的眉心。他最先发现温斯特的身影,放下枪恭顺地冲他们点了下头。
空间几乎是全封闭式,不见天光,靠头顶炽白的大灯照明。隔断将这里分为两三个区域,视野盲区隐约有交谈声起伏,那边应该是库房,雁放心想。
“sir,panther’sherewearehavgapetition”人高马大的腱子肉保镖摘了耳机,向温斯特报告。
温斯特挥手,俱乐部内的枪声骤停,他从墙面上取下一个耳机递给叶阮,看着他戴上才放心,示意保镖继续:“goonenjoyyourga”
雁放手里接着叶阮摘下来的礼帽,眼神却仿佛吸到那把手枪上。往深处走弹道越来越开阔,还有打狙的,让他怀念起在训练营待那短短半个月的热血日子。
想到天天提着他练枪的靳教练;不着调的林圃视康小宇为洪水猛兽,真是世事无常,这俩人现在都能滚到一张床上去。
温斯特领他们参观到库房,正巧门开,挤出来一副宽肩,手里提着把袖珍的勃朗宁hp。
来人身形跟雁放相近,只是肌肉量感比他要足,正跟库房里的伙计继续嘴上没把门的玩笑,慌乱中要撞上他们。
那瞬间站在门外的三人都没来得及避退,在零点零一秒内,来人察觉到身后的气流,迅速抽身,站定后愣了一秒,眉头稀奇地挑了起来。
“我去!老靳!你怎么在这?”雁放惊了。
异国他乡,陌生环境,靳教练跟从他脑子里突然被提出来似的。
靳翎也是一惊,随即喜出望外地锤了他一拳:“你小子……这什么情况?往我枪口上撞啊,跟你兄弟从训练营逃跑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那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再说林圃才是主谋,我顶多算个从犯。”雁放顺口卖了兄弟,又来八卦他:“老靳你才是……你的业务都开展到国外了啊?”
“去你的。”靳翎笑骂道:“当我来玩儿的,探望兄弟。”
他对温斯特示意,目光悠悠一转,注意到叶阮:“嚯,还有个美人儿,是迷路了吗?怎么跑到这里来。”
叶阮手指扶着耳机,两条细眉扭起来,表情有些迷茫。从进入俱乐部开始,左耳难以忍耐的嗡鸣使他听不真切低频的对话,只顾着竭力与应激症抗衡。
一头是长辈,一头是教练,也就雁放这混不吝的敢为爱出头。他抛着手里叶阮的礼帽,昭明身份一样咳了两声,往前一步把叶阮半挡在身后,像头雄狮在宣示领地。
靳翎也是个明眼人,当即就懂了,从库房门口让开,顺势一手勾上雁放的脖颈往外拐带:“他们在比赛呢,走着?让我看看你的枪法生疏了没有。”
那把勃朗宁hp交到雁放手里,这下换成叶阮接着他的外套,来不及打声招呼就被靳翎押走了。
雁放站在那一群腱子肉中间居然不太违和,好像消消乐能消掉的一小块,瞬间融入进去。
叶阮收回眼神,低头把他的西装外套规整叠起来,挽在手臂上,做完这些,他才恍惚像察觉到什么,抬起头去。
果然,温斯特眼里的纳罕都快藏不住了。
库房实在不是美人该去的地方,温斯特领他绕过射击场,坐到隔一段距离后的休闲沙发上。
正经比赛开始前,保镖们给枪都装上了消音,叶阮总算把耳机摘下来,指骨扯着耳垂揉了几下,虽然听觉还没能恢复,但好在耳鸣放过了他。
温斯特关切地叹息道:“还好吗?sweet,这么多年为什么不肯随我去见医生?”
“伤口能够愈合,心病却只能靠自己来战胜。”叶阮说。
“你的表情骗不了我,我看到正有人与你并肩。”温斯特叠起腿,云淡风轻地看向射击场内,雁放英俊的身型很是惹眼,“他是你的谁?”
“雁商的儿子。”叶阮回答。
温斯特的确没料到,但阅历很好地掩饰了他内心的震动,转而玩笑道:“我以为你介绍他会选用一些亲密的称呼。”
“叔叔。”叶阮讨饶地叫道,他们这两天在庄园的胡来想必早就被长辈看在眼里。
英国人爱玩笑,温斯特也不例外,只是叶阮一贯的独来独往,温斯特找不到机会这么直白地调侃他的感情问题。
天知道他收到叶阮多带了一个陌生青年来伦敦的消息时有多震惊,在一桌老贵族前失态,摆在桌面的手一抖,酒杯上点缀的高昂金叶都洒了一半。
“他喜欢你。”温斯特这么说,“这种眼神我还记得,曾经我用它望着你的妈妈,直到她和prof兰举行婚礼。”
——那是一段留存于记忆中的美好往事。
一位极具魅力的东方女性到英国留学,她明媚、夺目,令他们从小学习的礼仪,那些讨巧的话全部失色,拿出来千篇一律地形容她叫作亵渎。
这样特别的一个人,敢挑战西方人骨子里的自傲,她是举着火把的莉莉丝1,爱她、恨她都鲜明。她在阶梯教室中侃侃而谈,反驳戴有色眼镜的教授对于亚洲人的歧视,她讲中华五千年历史的起初是农耕文明,自信的土壤根植于东方,轻飘飘的宗教信仰从有些人心里碎掉了。
她轻而易举成为年轻男孩心中的神,爱上她仿佛是神的启示。
温斯特从无数男孩中跻身,成为她的伙伴,也陪着她走向自己的幸福。
去到南京参加婚礼的那天,他替她喜悦,分享她的笑容。他将他们之间最纯洁、最一尘不染的感情封存在心底,他知道这辈子都不可能遇上第二个她,他将守着那段温暖的回忆,独自生活二十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