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一个人的方式不只有强占、掠夺和毁灭,还有守护、祝福和回避,到底哪一种才算懦弱呢?
温斯特认为,他从不懦弱。
人生这幕戏在恰当的时间合上帷幕,他和他的女孩的故事也走向终点。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多年后再次去到中国,却是收到挚友全家惨遭变故的音信。
命运的坟墓撬开腐臭的气息,她因不愿做一只笼中雀而自尽,温斯特如同劫后余生却失去一切的孩子那般恸哭。他最爱的女孩,尸骨被束之高阁,他连吊唁她都无能为力。温斯特在中国待了大半年,顺着蛛丝马迹,几经周折,才见到现在的——叶阮。
温斯特忘不了见到他的那一天,九月份又闷又干燥的气候,不青不白的天,不大不小的雨。
他穿着上衣下裙的校服制式,撑着一把透明伞,那伞看上去并不能庇护他,他浑身几乎都淋透了,皮肤倒是青色,替这闷燥的气候等一场淋漓的烟雨。
温斯特只在挚友发来的贺喜简讯上,看过他初生婴儿的模样。皱巴巴的五官,蜷缩成虾的可爱身躯,结合着她的明媚和他的温柔,爱情的小小结晶。
那一眼已经隔了十几年。
温斯特踉跄一步,踩上水洼,连片似的水洼泛起涟漪,惊动了被雨浸透的他。他扭过头警惕地看来,令温斯特当场窒在原地!太像了……
他和他妈妈,简直是年轻时的翻版。
温斯特的呼吸涩痛起来,一模一样的外貌,这孩子的表情却丝毫不像他的妈妈。
他是如何一只受惊的小鹿,经受了怎样的磨难?一缕幽魂迷失在九月大雨之中,他的眼里有着潮湿的、青苔般的恨意,雨滴像荒草流落皮肤,流过一身凄美的、死人的皮囊,保守的模子里翻搅着野蛮生长的欲望。
雨突然间大了,雨幕将温斯特和他之间隔出千万道屏障。叮叮铃铃的声响,好像挚友在他耳边轻念、哀求,让他护佑这悲惨的孩子。
不要让这大雨淋湿他。不要——温斯特跑过去,大声呼喊他,耳膜嗡嗡,声音几近颤栗,可他发现这孩子似乎听不见了……他的左耳留着一道血肉模糊的断痕,切面恐怖,被雨水爬过,往下滴滴淌出血来,像一只睁开了仇恨的眼睛。
温斯特心底升起一丝巨大的悲痛,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压伤的芦苇,将残的灯火。2”温斯特回神默念着,比了个十字,不那么抱有希望地问:“你会接受这男孩吗?”
叶阮安慰地笑笑,“我的话多有冒犯,希望您原谅。佛教讲人生三苦,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3叔叔,你也一直没有考虑过感情和婚姻,你觉得我有可能会为此动心吗?”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温斯特有几分怅然,“我只是在想,如果你父母还在,应该会像我一样,希望你得到幸福。”
“如果我妈妈还在世,也会希望您得到幸福。”叶阮说。
对身处痛苦的人指手画脚,是一种轻蔑。
这道理他们都懂。
往事永远压在脚下暗流涌动,说一切都太晚,他们就像两头受过同一种伤的兽与幼兽,互相舔舐、度过这些年。温斯特是一个合格的长辈,是妈妈留在世上的唯一一个好朋友,是一张坚韧的后盾,明里暗里帮他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