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肩章和善笑道:“我们市场监督管理局的,来找邬三元先生。”
“嗐,”卖水果的大姐说:“看你们梆梆砸门,还以为你们来要债的。”
三人尴尬地面面相觑,白polo挺着胸说:“我们来执法的,这家老板在哪儿?”
做小生意的谁不怕这些监管的?卖体彩的秃头叔陪笑道:“老哥,你听听自己说了啥?我们可没把他藏起来。小鸡丁儿,给几个官爷开个门,三元多半没睡醒呢。”
那中学生恨道:“别叫我小鸡丁儿!”他不知从哪儿变出一串钥匙,打开了商店的侧拉门,很不情愿地对那三人说:“进去吧。”
他们犹豫了,这么破门而入,不合执法程序啊。小鸡丁儿倒是不在意,一进店里,他的脚好像终于长出了骨头一样,坚定如风地走了进去。
白polo咬咬牙:“咱也进去。”街坊们都散了,你倒是被勾起了好奇心,跟着执法人员走进了店里。
老式的白炽灯一管管开了,有两管闪了很久才发出稳定亮光,发出了苍蝇乱飞似的讨厌声音。你很惊讶,这家店至少有十年了,上一回你见到类似气氛的店,还是在密室逃脱里。
倒是打扫得很干净,可东西太多了,怎么都不会有窗明几净的清爽。这是一家出租书店,柜台用同一种字体,写着月会员120、季会员300、年会员800,每次可借10本,限期两周。
虽然贴着清仓告示,这些书估计没怎么卖出去,依然堆满了每个书架。
“这哥们儿还挺能整,”黄肩章走到门口最显眼的书架。书封面朝前,展示古董宝贝一样摆满了领导语录、马列主义研究、各种学习各种讲话,红彤彤的一大片。你知道,现在很多书店都这么摆——镇店用的。
白polo严肃着脸:“面子一套,里面另一套。”
你认为白polo很粗鲁,但非常同意他的话。这店里大部分都是漫画,跟那些红书简直是巨大反差。难怪这店要倒闭,现在还谁会去租漫画?手指动一动,网上免费的多得是,各种类型,还可以找到不打马赛克的。
你抽出一本《怪医黑杰克》,心中升起了复杂的感情。真巧啊,第一眼就看到这个。这书你妈妈有一套,传家宝一样跟着她搬了三次家,她踢走了你爸爸,骂走了第二个老公,熬死了第三个,这套书还在身边。黑杰克才是她的终生伴侣!
这是多么古旧的一种喜好,一种爱情。
现在你看到小鸡丁儿坐在窗前的木台上,专注地翻看漫画。他的颓态一扫而光,你可以确定地说,他逃命的时候都不会那么努力。
然后你开始操起了不必要的心:这三个市场监管员到底来干嘛?
正当这个时候,一个脑袋从你脚边探出来。你差点把他踩回地底!
你僵住了。这人从地洞露出脸,然后是半身,然后是腰、腿和赤脚。他瘦瘦高高的,因为太近,你不好意思直视他的脸,便看着他的脚。脚趾干净整洁,趾头微红,皮肤是光滑的。你猜他不超过三十岁,身体健康,整天穿拖鞋所以脚面有一抹晒后白印。
你顺便探了一眼那个地洞,台阶延伸到地底,暖黄的光照在最后几阶,此外什么都看不见。
等你转过头,就看见那几人面对面坐在窗边。他们坐的是半米高、一米宽的木平台,讲的好听点叫榻榻米,实际形容就是三夹板架起的简陋木台兼座位,三个执法人员只能横着排排坐,脚不舒服地伸展着。
一些人有着春风化雨的气质,老板正是这种类型。长相秀雅,声音温润,说话不紧不慢,看这张脸就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
黄肩章说:“三元老弟,我这么称呼你不介意吧?你这家店叫乌有乡……”
“嗯。”
“这事简单,我们想看看你店里是不是有不合规的书,没有的话,咱就结案。”
“什么不合规?”
白polo用讲台上宣誓的语气说:“包括但不限于涉及政治敏感、抹黑国家和民族、低俗色情、暴力血腥、诋毁宗教和侵犯别人权益——这些玩意儿你有没有?”他厌恶地瞟了小鸡丁儿一眼:“我们国家的年轻人,就是被这些东西毒害的。”
“绝对没有。”
“没有最好,”白polo不信任地抬了抬下巴。
“请问,这是例行检查吗?”
“不是,是有人举报“乌有乡”经营违纪书籍。举报您的是这位张女士。”
你和老板用同样惊诧的目光,投向那个斯斯文文的女人。老板歪头道:“举报我?您是这儿的客人吗,没有印象见过您。”
那个女人说话了,她的声音细细的却带点沙哑,听得人很舒服,“嗯……我是复兴中学老师,我的学生在你这儿租了色情漫画,被我发现了。我认为这些书不应该出现在我们周围。”
“说得没错,”白polo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老板,我们这就开始检查,希望你配合。”
老板轻轻点头,不说话。
你为老板捏了一把汗。
只见两个戴着证的,在书架前一行行地细看。很快就看出问题,很多书都不是大陆出版的,也没正式引进,但两人没纠缠这些。
漫画根据类型排列,体育类两书架,搏斗热血类四书架,医疗跟法律一起,美食与其他日常类一起,推理、妖怪、民俗、恐怖……全都排兵布阵地陈列整齐。言情有六书架,几乎都是一种色系,也是他们重点拿出来看的。另有一架子人气漫画,你扫了眼,最新的都五六年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