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咖啡馆的地下,发现门牢牢地上了锁。这扇门是从不上锁的。抬起手正要敲,门打开了,小尼探出了脸。三元皱了眉:“你怎么了,脸色很不好。”
小尼摸摸脸,“有吗?”
“有,”三元把手架在门上,不知为何,他有点担心小尼会突然关门。“你要在这里住多久?差不多该回家了吧。”
“大梦精神很差,还常常喝酒喝得烂醉,我在这里看着他。”
“他应该去福利院……”三元脱口而出。他赶紧掩着嘴,自知说了不该说的话。小尼倔强地瞪着他:“大梦不想见人,我关门啦。”
“等会儿!”三元深吸一口气。他跟小尼无所不谈,从没像这一刻那样不晓得如何措辞。“我不是嫌弃大梦,”三元放轻声音,“我是担心你。你……”
小尼抿着嘴,显然不想聊这个。三元只好转换话题:“大梦的房子太破旧,不适合住人,刚好我在装修屋子,顺便给大梦也修一修。要不你劝他先找个地儿暂住,等修完再回来。”小尼不置可否。三元想要再劝,只听屋里传来大梦的声音:“三元,不用劳烦了,你们帮我太多,我的房子住得很舒服,你回去吧。”
三元感到自己非常的不受欢迎,整个房子都在抗议他。“行吧,我走了。晚上你们来吃火锅?”
小尼终于露出放松的表情,点点头。
晚上小尼没有来。
锅咕咚咕咚沸腾着,香气渗入衣服的每个纤维,这是室内吃火锅的代价,无人在意。来看书的孩子们偶尔蹭一筷子肉,偶尔偷喝两口啤酒,大家谈谈笑笑一如往常。但只要有一刻静默,气氛就会突然窒闷起来。
是海音先提起的小尼:“她准备在大梦家住多久?照顾一个残疾人可是件没完没了的事。”
三元郁闷得很:“你是老板啊,能不能命令她回家?”
“哎,这是个好事嘛,”番仔没心没肺道:“照顾老人,行善积德。”
这话直接把天聊死了,几分钟内无人言语。“啪”的一声,张震威突然把啤酒瓶放在桌上,“海音,你知不知道,老头住的那个房子,是你爸爸租的?就是说,当年三元的父亲租了你们家的房子,签了25年租约,然后你父亲呢,转手又租了别人家一个小地下室,免费给了大梦住。”
海音惊愕不已。
“啥意思,”三元咽下了啤酒,疑惑道:“这事当真?”
张震威双眼看天花板,仿佛上面有答案,“我不知道,我脑子一团浆糊。我不知道你们的爸爸搞什么飞机,以前的事,就不该影响现在的人。”
海音和三元对看一眼。三元尤其的不安,他大概猜到当时出了事;到底是啥事,他没勇气探问。他现在的日子舒心得紧,哪怕“居心叵测”的海音终究会收回他的店,他也必须承认这是他接手这家店以来最快乐的时光。
“没错,以前的事,不该影响现在的人,”海音在旁边说。他也是相同的心思!——三元感到欣慰。
却听海音接着说:“但我们不能被蒙在鼓里。我去问问父亲,要是他做了什么伤害这条街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
“哎,你说得太严重了吧,你爹是复兴中学大校草、优秀毕业生,还能在这里埋个核弹不成?”
海音默不作声。阿庚举起酒瓶碰了碰海音的杯子,笑道:“三元说得没错!喝酒喝酒,等会儿我煮点肉给小尼送去。”
张震威站起来,郁郁道:“你们吃吧,我先回去了。”
“张大状……”
张震威给了三元一个沉闷的笑,然后捏了捏海音的肩膀,“拜。”
饭桌上冷冷清清,几乎没人说话。三元理不出个头绪,只能闷头吃东西。一个喊声突然冲击耳膜——“老鼠!”
大家下意识地站起来,慌忙看脚下。一个学生指着厨房门说,“我看到有一只肥过兔子的老鼠刚刚路过!”
推拉门露出了灰色的尾巴,大家都看到了!不止一只,乍看有三四只。几个青年拿扫把的拿扫把,撸袖子的撸袖子,一起冲厨房走去。小鼠行动迅捷,四散溃逃。阿庚手脚最快,一捞就逮到了一只老鼠的尾巴,高高地举起来。
学生们呼哗惊叫,看着挣扎的小生物,瞪圆了眼睛。灰色的毛发、小尖爪子、粉红色的鼻子、蚯蚓一样的尾巴……它不是ar,是真的老鼠!
他们手忙脚乱地抓住了老鼠,关在一只锅里。谁也不敢动手弄死它们。三元自己安慰自己:是装修队不小心带进来的。
装修队可不背锅。几天以来,福星街到处都有老鼠出没的消息,几乎每个人都见过鼠家族拖家带口的踪迹。抓到的老鼠,大家就向左邻右舍展示一下,最后溺死的溺死,毒死的毒死。
卖煎饼的祁叔忿忿道:“我说啊,就因为我们街的野狗没了,所以这些老鼠才出来横行霸道。”
大家没有应和。狗抓老鼠,这事可不太听闻。
还有另一种说法,必须背着三元说。他们悄悄议论:“会不会是漫画店的地下室里来的?他家刚刚装修,搞不好捅了鼠窝,把这些恶心玩意放出来了。”
“还真是,那个地下室离水塔那么近……”
小尼下班打包炒粉时,就听到这样的言论。“你们不要乱说,邬三元的地下室收拾得很干净,一只老鼠都没有,”她打断这些人的对话。
“小尼,你老家不像这里那么潮湿,所以不知道。我告诉你啊,地下室又潮湿又暖和,坏东西就滋生啦,地下室就没有干净的。好好一个人,住个啥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