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晨楞了一下,随后将长枪收起,笑道:“晨岂敢。”
在宫中那副羸弱不堪的模样尽数弥散,现下回了府,倒是多了些女儿家的娇嗔。
少羽低声回报:“南边的大小姐有异动。”
言罢走到梧桐树下,捡起白日的披风再次系在司马晨的肩头,至于段毓桓赏赐的狐裘大氅则仍留在树下,浑然不觉他们所为有多大逆不道。司马府虽是王爵府邸,府中杂役却不多,是以他们都不甚在意这些。
父兄皆朴素,事事甚少假手于人,若非司马晨为女子,想来这府中都不会有侍女的身影。
方才看到的暗报便是言明此事的。
将暗报信纸碾碎,司马晨看了眼身侧的少羽,未多说什么,转身便朝着院落深处走去。
庭院深深,玄色披风飘荡,她走得有些快,仿佛一抹缥缈的烟。
少羽站在原地,良久,垂眸,继续隐匿自己的行踪,回到暗处。
到底是王爵府邸,行至正厅前,司马晨深吸了口气,顺着阶梯往上走,这才进入主厅。
此刻司马晨坐在厅内,眉头深锁。
月光如水,繁星漫天,司马晨将椅子搬至厅堂门口,抬头观星。
作为司马家的三“子”,她本不应是被寄予厚望的世子人选,然而家族深受诅咒,谁也不知子嗣中究竟有谁能够活过不惑之年。这百年来,司马一族的嫡系早已凋落,原想着父亲本就是庶子袭爵,许是能破了这该死的诅咒。却不曾想,现如今又仅剩下她一人了。
司马晨的眉头渐渐蹙起,良久,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一直在暗处看护着她的少征,少角几人,何曾见过少君露出这样的笑容来,她素来清冷孤高,说不上有多和煦近人,但决计不会如同现在一般,周身散发着令人说不出的森冷寒意。
她取下了束发的玉冠,手拿玉簪,瞥到站在不远处的几人,示意他们近前来。
“尔等可知长安公主?”
几人对视,长安名号谁人不知?就是在燕京街头,找几个稚子询问,也能知晓长安公主。然而司马晨想要知道的,定不是一个简单的应是。几人沉默,听候吩咐。
“传信少商,韩作武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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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燕仍是深冬,大江以南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初春和风荡荡,细柳抽芽,沿途百姓或是忙碌,或是赏景,煞是惬意。浓烈的日光透过城中街边树冠,洒下细细密密的光来。随着沿途的光,周遭一切都是如此清晰可见,一副春和景明的景象。
倏忽间,一辆华丽庞大的马车从街角处缓缓驶来,街边百姓见此车驾,均俯首叩拜。
同北燕才建立两个甲子不同,楚国国祚绵长,礼教兴盛,对车驾、衣着等都有着严格的规定。当今王室宗亲甚少,有如此规制车驾的本就不多,那车上垂坠的间金饰银螭绣带和青缦,还有亲王才可使用的金辂,更是显露出车内人的身份——长安长公主。
长安是先王嫡女,其母乃是颛臾王室,身份显赫至极。先王在世时常言:可恨我儿非男子。饶是生长在深宫的女子,先王仍将诸多朝政交由她处理。长安聪慧,行事亦有道,当世大儒亦曾叹:可叹长公主女儿身。
若仅是先王宠爱便也罢了,依楚国律法,公主享有封地,但在其封地仅可享食邑税赋,无掌兵理政之权。长安却和一般公主不同。
先王弥留之际,为防外臣专政篡权欺辱幼主,以琐事削了继后谢氏的父亲谢凌云的爵位,更是在大朝会时不顾朝臣反对,当众将幼主托孤给长安公主。
朝野上下均知,幼主加冠亲政前,朝中一应事宜均由长安节制。
因此长安虽为公主,她的封地、府宅建制却均是亲王制,府中亲兵就有三卫。不仅如此,她更是手握虎贲与羽林大军兵符,实在称得上是大权在握,权倾朝野。
长安坐于车内,双目微合。
碧书和碧琴二人对视,尽是沉默。今日宫宴,那些个老匹夫又难为了殿下,殿下饮了不少黄汤,想来她此刻也不愿听这些个事情,二人静候着,没有出声。
“说罢。”长安的眼眸并未睁开,却好似是看到二人的举止一般。诚如二人揣测的那般,她今日确实心情不太爽利,言语也比之平日冷淡许多。
她的声音低而沉,带着些许醉意,现下短短两字,宛若幽深密林中传出的呓语,加之其如雪般白皙的肌肤,更给人一种苍白清冷之感。
“碧棋来报,齐王府开府在即。”
闻言,长安睁开眼,静静地望着二人。平静的目光,不带有丝毫的情绪。外头的夕阳透过车窗,在她黝黑的眼眸周遭撒上了细碎的橘色光芒,令二人能够清晰地看到此刻她的波澜不惊。即便如此,二人还是感觉到难以抑制的压力,当下跪伏在地。
长安神色平静,她抬手理了理袖子,道:“知道了。”
公主如此反应倒让二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然而公主行事哪里有她们置喙的道理。二人起身,候在一旁。
齐王府开府,那便意味着齐晨除丧袭爵在即。同齐济和齐晟不同,这齐晨是个嗜血不讲理的性子,回鹘尚在襁褓中的稚子都被他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言论杀戮殆尽,燕楚边境方才平息三年,现下,又要刀兵相见了吗?
长安身形端正,垂首,从一旁拿过还未批完的折子,一言不发看着,待看清上书的内容,良久,双手骤然紧握。
清风习习,月色潇潇,夜幕已下,外面车马众多。往来众人看到她的车驾,无不避让。长安微微推开车窗,看着一路跪伏的百姓,她的唇角微抿,几成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