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变为赤瞳,还是在五年前。
那时司马晨不过十五岁,初上战场。虽贵为司马家的嫡子,但司马一族世代都在沙场效力,为此司马晨在战场上也并未有任何优待。
父亲见她善长弓,便将她扔到了弓羽营阵前效力。她身穿最为普通的士卒铠甲,与所有军士一起站在弓羽营阵前,看似平平无奇,然而她面上的白玉与挽起的长弓,都让她备受关注。
随着号令,她的长箭破空往敌方将领身上而去。
到底是离得远,箭矢准头稍差了一些,只射中了对方的马匹。战马吃痛嘶吼,敌将也摔下马,随着将军的号令,司马晨等人又发攻势,万箭齐发后众人冲锋,她已有些脑热,马上执弓,箭箭对准对方将领,浑然不顾自身安危。
“齐晨!当心!”就在她将要射中敌将之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主将的嘶喊。
司马晨一怔,待反应过来时,左肩已然中箭。
顾不得肩头的伤,再回头望去,只见那敌将已经被亲卫团团围住,若不奋力一击,就再无机会将他射杀于阵前。到底年少轻狂,初上战场想要建功的心冲昏了头脑,当下急躁了起来。
就在此刻,主帅传令全军进攻,司马晨一刀斩断埋进左肩的箭羽,哪里顾得上肩膀还带着箭头,翻身上马就要往阵中冲去。
司马晨将长弓背在背上,手执着长刀在阵中奋力拼杀,没有半分世家子的娇气模样。诸多兵士虽不知她身份,但她那白玉面具当真是稀罕物件,便也知晓她身份不凡。燕人尚武,见她如此勇猛,当下不少人围在她身边,随着她的步伐一点点往敌军中心探去。
刀剑无眼,当一支冷箭从背后射过来时,司马晨有意识地抵挡,可那箭太快,根本就没有躲避的时间。就当她以为自己要生生挨下这箭时,二哥司马晏不知从何处冲了过来,挡在她的身前,只见那箭矢嗖的一声便射中二哥胸膛。
“二哥!”司马晨大惊,急忙抱住二哥。满眼都是焦急,她抱着二哥的身子,四下张望着,略有慌乱,生怕再有冷箭袭来。
司马晏抬眼看她,又看了眼自己的伤势,扯出一抹难看的笑。他抬起手,沾着血却仍旧温热的手掌捏了捏司马晨冰冷的手掌,温声:“宽心些,哥哥没事。”
司马晨哪里还听得进去,到底是第一次上战场,面前受伤的还是一贯疼爱她的二哥,她愣愣地看着哥哥,眼看就要掉下眼泪来。
“送少司马回营!”
她这里的动静不小,脸上的面具又是那样惹眼,主将怎会注意不到。他立马派亲兵往这边来,待他看清,这才发觉被冷箭射中的人,正是大司马的二儿子——轻骑营主将司马晏。
战场上机会转瞬即逝,司马晨虽是初次上战场,却也懂得这个道理,她看着二哥在兵士们的护拥中往中军营地前去。缓了片刻,沉下心来,再度站起身。
“你!还行不行?!”主将自然知晓她的身份,感念她第一次上战场,又见到了自家哥哥受伤,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询问道。
司马晨没有回答主将,而是从地上捡起长刀,提刀便往敌军飞奔而去,徒留下一抹决然的背影。
她虽善用长弓,拳脚和刀剑却也不弱。此刻使出全部力气,每一招都裹着凌然的杀意,绝不拖泥带水,手起刀落,敌军的脑袋就像是烂菜瓜一般。刀剑无眼,就算身上也受了许多刀伤,可司马晨已完全顾不得了。
没人知道她是如何冲入敌方中军,更没人知道她如何将敌军主将的脑袋砍下,还带回了营地。
众人只记得那天,司马晨身上的铠甲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铠甲下的深蓝色粗布衣服,也被血染透,完全变了颜色。她就那样站在那里,身形单薄。可就是这么个身形单薄的人,她左手拎着敌军主将的头颅,右手紧握长刀,鲜血顺着刀刃一滴滴落进沙土,在沙土中聚拢了一小滩血迹,而她那双被面具掩映的眼眸,已然变成了赤色。
玉面修罗。
主将们相互对视后,目光俱落在了坐在主位的男人身上。
男人不过三十多岁,威严甚重,他沉眸看着司马晨,良久,抬手唤来一直候在身边的卫士,遣他去找司马晨随侍的军医来。
见主帅并无当下就处置司马晨的命令,众将告退。可未等他们彻底离开,司马晨身子一软,便瘫坐在地上。而她手中的头颅,也咕噜噜滚到了门口。
众人大惊。
扭头看向主帅,只看到那平日里冷面的小司马,竟一把跃过面前主案,急忙跑到司马晨身前,抱起他就往外冲去。
“大哥……二哥怎么样?”司马晨瘫在司马晟的怀中,细长的手指紧紧拽着他的衣襟,神色焦急,她迫切地想要知道二哥的情况。
司马晟垂首看了眼自家妹妹,终于露出了一抹淡笑来,他柔声:“他没事,倒是你……都成什么模样了。”
听到二哥没事,司马晨这才放松了下来,两只手无力地垂下,似是半分力气都使不上,靠在大哥的胸膛,她低语:“我知错了,下次定顾着后面的冷箭。大哥别打我军棍,打屁股好疼,也不方便。”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自己挨揍的事情!
司马晟失笑,顾忌着在外,没说什么。
待见到少宫,这才将妹妹交给了她。
帐中无人,少宫打来一盆热水,细细地替司马晨将身上的血迹擦去。她身上的血迹实在太多,已分不清到底是敌军的血迹还是她的。少宫哪里想到她第一次上战场便受这么重的伤,眼泪一边擦着一边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