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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城内回风阁
本要前往书房同皇城司指挥使议事的长安,莫名昏睡过去许久,终于清醒过来后,她甫一出房门,便站住了脚步。
碧琴碧棋等人跟在她的身后,看到她停住,当下也候在她的身后,悄声毫无声响。
此刻长安立在廊道正中,她本就高挑,一身青色长裙更显身量清减。她的发丝是经人细细打理过的,素来沉郁的眼眸不知为何沾染上了水汽。随着郊外响彻天际的凤鸣声,泪竟无声无息地从面庞上滑落,她微微垂头,长而卷的睫毛也有些水珠。
她一手撑在了廊道上的柱子上,另外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胸口,似是在忍耐着什么。
碧棋哪里见过主子如此失态,脚步当下一动,就要上前。可常年跟在长安身侧的碧琴最是了解主子的性情,她连忙拽着碧棋,不让其动作,甚至挥了挥手,令众人退下。
众人虽不知公主发生何事,但仍是听从大侍女碧琴的话,悄然退下。
不顾心头的疼痛,长安抬眸。原还是晴空万里的天边,现下已生出了许多厚厚的云彩。这些个云彩近乎将太阳尽数遮罩住,只留下耳边沙沙的风声。
长安静静地望着天边,她一言不发地盯着天边那朵巨大的云。眼前忽地弥漫起血雾,她知晓,自己流泪了。将眼泪抹开,长安从廊中走出,立在中庭。
她长身立着,身形高挑,长发被风吹动,眼瞧着就要振翅飞往天边。
深沉的赤色眼眸里压抑着汹涌的情绪,最终独独留下一句:“归乡罢。”
这声音太柔、太轻,不过一阵风过来,便消散。
又在中庭站了一会,长安收敛好自己的心绪,令自己平静下来后,眼眸自是也回归了墨色。她回首看了眼全低着头候在不远处的人们,不发一声地继续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皇城司指挥副使前来汇报朝中诸事,长安端坐于正位,眼神堪堪落在他的身上。她的面容正是南方女子有的,素来被冠以温婉的南方女子,眼下不怒自威,她未开口,在场众人皆不敢言语。
长安端详着手中的杯子,不知怎么的,忽然回想起那场荒诞的梦境。景晨的手似是羊脂玉一般,柔软却因为常年习武而有细细的茧,就是这样一双算不得细嫩的手掌,一寸寸摸过自己的肌肤。而待她掌心拂过后,随后落下的,是她轻柔薄凉的唇瓣。
她清晰地记得那方幻境中景晨的模样,皎洁若月般。她的睫毛长而密,在自己的面前,轻轻地颤抖着。她的叹息更像是一阵风,静静地、默默地,吹入了她的心中。
景晨生的实在是过于好看,以至于她竟浑然忘却了素日里她都是扮成男子示人。
“阿瑾。”她是如此唤她的。
无人知晓长安的名姓,她被人叫长安、长公主的日子实在是太长了。若非是这场梦,恐怕就连她自己都快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抬眸静静地瞧着近在咫尺的景晨,长安只觉得眼前人的眼中蕴着相识以来从不曾有过的情深柔情。
双手搂着她的脖颈,感受着她瘦削的脊背,长安忍不住叹息。
她好软。
哪怕是杀伐果断的大司马,身上竟然也是软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