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景晨走到人群之中,一双手从旁捉住了她的缰绳,整个人靠了过来。在景晨偏头的一瞬,那人竟是直接坐上了景晨的马,更是从后面将景晨拥住。
众人何曾见过大司马被人抱在怀中的景象,就是少征面上也难掩惊讶之色。
然而景晨却只是压下眼眸,看着身下的马匹,嘴角微微勾起了弧度,神情透着无奈。
正在众人疑惑此人身份的时候,景晨就已经抬起了手,重新握住了缰绳。对着一旁的众人说道:“此乃镇远侯家的大小姐。”
镇远侯的祖上本就和景氏交好,加之现在镇远侯的夫人是景晨父亲的亲妹。所以眼前这位大小姐对于少征等人来讲,地位如同西江麓小姐。几人不做犹豫,纷纷下马见礼。
“起来吧。大司马来此处怎得不告知我父,我好出城迎你。”庄辛笃见景晨已经认出自己,倒也没客气,挥了挥手让这些个人继续上马,随后直接靠在了景晨的背上。
辛笃自小就粘她,景晨对她如此行径早已习惯。她拍了拍表妹的手,拉动缰绳,往城中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城中去,庄辛笃靠在景晨的背后,她抬头看着表姐瘦削的脊背,神色幽深。
康盛三十一年,镇远侯在前大司马济的暗令下探查颛臾古国,时至今日终是有了结果。可景济却已经离世,以镇远侯那毫不知变通的脾气秉性,恐怕会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景晨。
现在的景晨能受得住吗?
庄辛笃眉头紧蹙,瞥了眼跟在身后的少征。这人看起来倒像是个聪明的。
这时忽然传来了阵阵骚动,景晨抬眸望去。只看到身着二等侯爵服饰的镇远侯正列在军士前方,镇远侯一职虽是勋爵,但他是一直跟在父亲身旁的大将。饶是眼下穿着官服,那气势也远非京中朝臣所能比拟的。
见此,景晨轻轻拍了拍庄辛笃的手,示意她下马。眼看着辛笃跑到了镇远侯身后后,这才下马,同镇远侯庄达见礼。
景晨眼下穿着一身便服,按制并不需要当地官员朝见,是以在此的都是列在城中街道的兵士。燕国举国之兵尽效命于司马一族,现在看到大司马大将军弃马步行,这些个执枪握刀的军士更是精神振奋。
“大司马此行可要往莱州大营检阅?”庄达拿不准景晨的秉性,询问道。
齐地下属六府十五州八十九县,然而当今王上却只让她承袭了颛臾所属的齐州府和登州府的七州二十六县,其余的各州县除去中央下派的官员,尽数归镇远侯节制。
景晨虽是年幼,可她到底是大司马大将军,庄达当然不敢轻视。他与景济交好,却同景晨素无来往,只知晓景晨是景济三子中最为乖张的一位,为此这才只带了兵士前来,未通知其余臣工。
也不知此举会否惹恼了眼前的大司马。
景晨远远地端详着精神的兵士们,随即笑着回道:“姑丈唤我小字便好。”
她的目光在庄达身上停了片刻,眼看不远处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周遭静谧,偶有孩童从街角探出脑袋来看向她。
景晨心中感觉有些空落落的,过了半晌,这才又说:“莱州府乃是姑丈封地,莱州大营自是不必去了。姑丈莫要同晨见外,晨此行仅为袭爵。还是莫让公务事扰了晨此行,你说可好?”
此言倒是在庄达的意料之外,但他也知景晨的秉性乖张,倒也没说其他的。
“辛笃表妹到城外迎晨,想来也是累了,不如姑丈让表妹今日同晨一起歇在老宅?”庄辛笃在镇远侯的身后不住地给景晨打着手势,景晨看到,心中只觉得好笑,但她还是没有拂了表妹的心愿,如她所想地提出。
“小女?”庄达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燕国虽不像南楚那般注重男女大防,可景晨到底是刚及冠的男子,辛笃更是自幼喜欢景晨这个哥哥。
见庄达如此神情,景晨蓦的反应过来。她这个姑丈还并不知她是女子这件事,不动声色地给辛笃递了个眼神,景晨笑道:“晨同辛笃妹妹多年未见,想着要续一续兄妹之情,倒是忘了,妹妹已然及笄了。如此,晨便不留了。还请姑丈忘了方才晨所言,明日、明日我自来姑丈府中探望姑姑。”
景晨退了一步行礼,算得上是给了庄达面子,庄达见此和众人一起浩浩荡荡的离去。
兵士离去后,此处便显得是那样的静谧。
景晨挥了挥手,少征知晓她的意思,暗令亲卫们离去,就是他自己,也在众人都离去后,悄然无声地退到了一旁。
四州静悄悄的,夜色笼罩着,景晨只身一人立在这处不甚雄伟的宅邸前。月光下,她的身影似是春风勾勒出来的一般,缥缈而单薄。
府宅的门是简单的二开的木门,木门上方上书:司马宅。
燕国等级森严,不光是在士族爵位上,就是寻常百姓的吃穿用度均有历可循。父亲本是祖父的庶子,自是没有资格承袭大司马大将军一职的,更没资格姓景。是以他同母亲成婚开府后,便用了司马二字做姓。又因他不过是军中五等将军,所以眼前这宅邸,便只能称为宅。
此处,便是父亲在承袭大司马前所居住的地方。
直到康盛十九年,父亲袭爵,他们这才举家搬到了燕京。
景晨对此处的所有的印象都停留在幼时,每当盛夏与深冬时节,只要父亲没有军务,父亲和母亲就会带着她和昱弟来此。她仍记得,府中的那颗梧桐树是母亲在自己出生后亲手所种,而在梧桐树的另外一侧的是一棵樱桃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