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私下扫了眼,又横了眼还立在周遭的少征等人,冷冷地令众人退下。
“大司马好大的脾气。”
旁人怕她这个表姐,庄辛笃可不怕。莫说镇远侯与大司马本就是姻亲关系,就是景晨这个人也欠着她一条命。辛笃最是清楚景晨的秉性,知晓她不过是做戏给周遭人看。
庄辛笃索性舍弃了世家小姐的礼仪,直接坐在地上,她仰着头,望着景晨,低声道:“此地乃周遭十里皆为我所掌控,问筝宽心。”
大司马大将军的故居周遭怎能少了朝中鹰犬,然而辛笃却如此说。她的神情不似作假,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景晨垂眸,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庄辛笃。
清风吹拂,少许花瓣不知从何处吹入厅中,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你我所图虽不尽然,但也算得上殊途同归。问筝既能允准西江家那位参与,何不让我也入局掺和两脚?”
景晨微微蹙着眉头,表情随时未有变化,眼眸却有些异动。
“我心知问筝对什么河晏海清、安居乐业并不向往,然你是大司马便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以段毓桓那厮的秉性,想来不日便会让你征战漠北。先是漠北,再是西江、东海?饶你是大燕战神,又怎能以一己之力横扫四周且安然无恙?镇远侯熟知东海事,齐地有他足矣。问筝在京中定会被死死地盯着,许多西江麓做不得的事情,我可做!问筝不便露面的场合,我可去!那位所图之事,我亦可帮忙。你就让我随你回京,可好?”庄辛笃跪坐在地上,她的双手搭在景晨的膝上,面容明明还是可人的,眼眸中却露出异常的坚定。
景晨眉头蹙得更紧,她垂眸看向自己的表妹,不发一言。
外头天光已经大盛,景晨瞥了眼已经收拾的正经体面的院落,低下身来,低声问:“辛笃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庄辛笃惊讶于景晨的敏锐,眼里的诧异之色转瞬即逝,随即笑了起来,回道:“问筝晓得的,我自幼在院中呆不住。康盛三十八年,我甩开了父亲派来的人,在颛臾古城外的林中发现了一口不能言的寺人。”
她这话一说出,景晨颇有意味地瞥了她一眼,唇边露出若有如无的一丝淡笑。伸出手来拉起辛笃的手,景晨令她坐在自己身侧,转而问道:“辛笃想以何身份随我入京?”
庄辛笃的母亲是景晨父亲的亲妹,世家素爱亲上加亲,二人年纪相仿,若是以定亲为由自是合适不过。
庄辛笃正欲说,便被景晨打断:“不可,司马府主母我已有人选。”
有人选?
掐指算算日子,想来那位青衣殿下也该是苏醒了。
庄辛笃面上满是打趣之色,想要从她口中探听一些她不知道的消息。然而景晨这人就像个石头一般,面具又将她的面容遮住了大半,根本看不清神情。庄辛笃觉得无趣,索性也不再问,反正只要问筝答应她跟在她身边,她不愁见不到青衣殿下,也不愁见到那人。
她想了想说道:“就说我该定亲了,随大司马入京找个好人家不就得了?”
“姑母那边你可有对策?”景晨对她这位姑母并无太多印象,只记得幼时姑母便不太喜欢自己的母亲,时长不给母亲好脸色,为此,就算姑母从不曾冷脸对他们兄妹四人,景晨也不甚喜欢她。
日头晒了进来,庄辛笃再度仰起头。此刻景晨这才发现,自己这位表妹的眼眸不同于常人,黝黑的眼眸在阳光下,竟然隐隐地泛着红光。
“她自是希望我同你多亲近的。”
景晨深深地望了眼庄辛笃,敛眉道:“你的眼眸……”
提起自己的眼眸,庄辛笃面上的笑意顿失,她俯身亲近景晨。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过了许久,她忽地打了个哈欠,站起了身,转身说道:“问筝,我知晓你也是红眸一事,其中缘由还有许多不能言说。你只需晓得,这是天赐,吾等不逆天而行便可。”
又是不要逆天而行。
司渂之前如此说,怎的眼下庄辛笃也如此?
天道何为?
纵使心中疑惑,景晨面上也不显。对于自己身子异于常人一事,她早已接受,莫说自己是红眸,就是那长安也是红眸,又能如何。当下之急,可从来不是自己。
眼看着庄辛笃就要离去,景晨站起身。
她看着庄辛笃的背影,恍惚中,竟好似看到了辛笃身着轻薄白衣,长发散落,赤足向自己飞奔而来。周遭是清澈的湖水,湖面上还有着碧绿色的荷叶,她的足尖在一株株荷叶上轻点而过,最后扑在了她的怀中。
她的身形是那样的飘逸,面上满满的都是灿烂的笑意,在明媚的阳光下,更显天真绚烂,光阴仿佛定格在了那一刻。
辛笃红色的眸子直直地撞进景晨的眼中,她笑着唤她:“表姐!”
然而很快景晨就意识到了不对,她与辛笃虽是熟络,却也不曾熟稔到此地步。于她而言,辛笃和苒林都只是自己的妹妹而已,全然不会有更为亲近的可能,就是幼时不分彼此时也未曾有过如此场景,现下二人已经长大,又“男女”有别,更是不可能发生如此场景。
如何会有这种景象?
“辛笃。”
听到景晨唤她,庄辛笃回过身。她瞥到景晨无意识颤动的右手,衣袖之下,因为月中越发躁动的蛊虫此刻更是发了疯一般。景晨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腕,勉强地说:“京中不比齐地,姐姐会护你周全的。”
到底还是说了这样的话。
庄辛笃轻笑,她上前捉住了景晨的手。看着她原本白皙细嫩的手掌因为常年操练,布满老茧,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酸涩。状似无意的盯着她右手手腕上的红线,手指从上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