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想问舒颂一难道不回家吗?为什么不回家呢?
但又问不出口。
毕竟早上一架吵完,他心情更复杂了。
舒颂一不讨厌他。
但舒颂一又是个很少讲话直白的人。
他有些苦恼地发现,自己在与这人面对面发生过冲突之后,脑海中萌生的竟然不是远离这个难懂的家伙。
而是想要费心思去理解舒颂一每句话的含义。
原来十八岁要苦恼的事情有这么多吗?
封言舟想着想着,把脑袋靠上车窗,垂下眸,不再盯着舒颂一的身影看。
照顾母亲,与队友社交,解决矛盾与情绪,还有经济上沉甸甸的压力。
早知道十八岁要苦恼的事情这么多,他就不总盼着自己快点长大了,停留在十四岁就好。
那时候母亲没有生病,他对英雄联盟这个游戏的追求也仅仅停留在单纯的“好玩”上,飞鸟哥哥也没有和他失联。
车子启动了,缓缓离开基地的大门口。
封言舟低头打开手机,盯着自己一个小时前给母亲发过去的那条“我回来了妈妈”,手指一下一下地划拉,却刷不出母亲的回复。
他叹了口气。
第32章是朋友吗
虽然这段时间,确实是在与舒颂一相处这件事情上煞费苦心,但封言舟一回家就暂时把这件烦心事搁置了。
推门进去时,张姨正佝着腰打扫地上摔碎的陶瓷杯碎片,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小学时自己参加学校里的画画比赛,拿了一等奖,学校送的奖励品杯子。
这是发生什么了?封言舟有些怔然。
他边换鞋边问:“我妈呢?”
“杨姐?屋里呢。”张姨扫完最后一块碎片,直起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她刚刚不小心把这杯子碰了,情绪忽然崩溃,我安慰了好久。但最后只是让我出来,自己一个人留在里头哭。我劝不住。”
听着张姨语气小心的陈述,封言舟捏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拳,拧着眉环顾四周——
屋内没开暖气,张姨裹着厚重的棉衣。电视黑着,对面的沙发上丢着几个些许凌乱的毛线团,那条母亲一直织着的围巾不知所踪。
“她最近心情似乎也不太好,一直都不让我告诉你。”张姨观察着他脸色,见缝插针地继续小声补充道,“上次你带她去医院回来,当晚还不小心摔坏了一副据说是你三岁时吃过的碗碟。因为这事那天晚上杨姐也哭了很久,我想偷偷给你发消息,被她看到,手机给她拿去,把编辑好的内容全删了。”
母亲的反常叫封言舟眉心是越听拧得越紧。
他看着张姨,斟酌片刻还是为了确认放心,又问:“张姨,你没有跟她说一些什么吧?”
“怎么可能哟!”张姨敲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都在你家做了一年多的事了,这点规矩哪能不晓得?所以我也不大明白你妈妈是发生了什么、还是想到了什么,总之最近情绪不太稳定,脾气也有些古怪起来。”
两人说着悄悄话,房屋内却在这时忽然传出来一声声呜咽与抽泣。声音不大,却正好让房间门口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辛苦了。”封言舟对张姨点点头,毫不犹豫地循声走进去。
他进门便见母亲呆滞而了无生气的,对着窗外发呆的脸庞。
“妈。”封言舟叫了一声,疾步走到在女人身旁,缓缓坐下。
听闻动静,杨沛花一点一点地将脑袋扭过去。她干瘪枯黄的脸上纵横着死去的泪痕,嘴角却硬生生挤出一点毫无说服力的笑意。
开口,那嗓音仿佛让粗沙砾裹着滚过般从喉中挤出来:“粥粥,回来啦?”
明明前不久才见过,封言舟无法想象这样短的时间内母亲是怎么突然看起来又老了十岁一般的。
他喉咙有些泛酸,酸得梗梗得疼,用力几下咽进肚子,伸手抚掉那让病痛折磨得织满皱纹的脸上的泪痕。
“最近感觉身体怎么样?”指腹碰上女人的脸,封言舟甚至不敢用力,连带着声音都变得轻轻的,“好点了吗?有没有按时吃药?”
“吃了。”母亲回答,语速缓慢,一字一句,“妈妈感觉好多了。辛苦我的粥粥。”
女人疲惫而温柔的话语刮过他耳蜗,血似的滴进封言舟心底。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对妈妈扯起嘴角笑了笑。
母子俩就这么沉默地对望半晌。
“明天天气很好,下午我带你出去散步吧,”封言舟想了想,说道,“散步完带你去吃海底捞,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