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福娘还没说完话,翠儿兜头又将手中的茶盏朝她泼过去,盏中的水是刚烧开的,还冒着热气,烫的福娘从床上滚下来连连叫唤,只是她所在的房间隔音极好,没人听得到她的呼叫。
“福娘,你作威作福这许久,供神只供财神爷,如今却抱着佛牌才能入睡,你在怕什么啊?”翠儿声音婉转,添了十成的妩媚。
福娘从滚水中缓过味儿来,抄手给了翠儿一巴掌,道:“狗奴才,你当你是谁?敢来质问我?”
翠儿不偏不躲,没怒反笑,摸着脸道:“这力道赶不上山鹤爷,山鹤爷的一巴掌,你尝过没有?怎么形容呢?就像是千钧重的石头砸下来,‘啪’一声,骨头都要碎了。”
福娘大惊失色:“你……你不是翠儿!你是……你是!你是巧娘?!”她双腿发软,适才扇巴掌的力气霎时间没了,慌忙朝门外爬过去。
翠儿眉头皱了皱,一把薅住她的头发,恶狠狠地道:“跑什么!你我朝夕相处这许多年,竟还怕了我不成?我是巧娘,是你一手栽培的西苑头牌,你在我身上赚了一辈子花不完的银子!到头来却叫我不得好死!”
福娘扯着头发还想往门外去,双手在空中胡乱挥着,双腿还在乱蹬,声音在恐惧中变得尖利:“不是我!不是我!巧儿,我把你当亲女儿养起来的,我怎舍得?我怎舍得?!是山鹤!是山鹤害的你,你找我做什么?你恩将仇报!恩将仇报!狗吃了饭还认主呢!你是个什么东西?!竟连狗都不如?”
不知是被哪句话戳了心,庄林巧拽头发的手一下发了力,将福娘甩翻过来,手中不知哪里来的一把小刃出了鞘,二话不说扎到了福娘右小臂的关节处,一个旋转,听得关节咔啦一声,右小臂被卸了下来。
她五指间有血线飞出,拴了福娘的四肢和脖颈,高高吊起,福娘右臂痛得如同剜心,气又不顺,蹬着双腿,像落入蜘蛛网的蛾。
“啊——!”
福娘痛不欲生,身侧满是鲜血,泪流不止,撕心裂肺得道:“你要报仇,找山鹤去!找我做甚!我好心替你收了尸,你……啊!我知道了!你找不到山鹤!哈哈哈哈!你找不到啊!今日你若是杀了我!你永远,永远也别想找到他!”
庄林巧最讨厌别人威胁到她头上,从前遇到威压她的,她都会还回去,她像一头未驯化的小狼,昂首在雪原上。
她玩儿够了,耐心也耗尽了,像是才记起来手中的匕首是拿来做什么的,她左右瞧了瞧,扬起了手臂,又要狠狠地扎到福娘的肉里去:“那你便再做一回好狗,替他先去阎王殿里探探路!”
门口不知何时立了一道倩影,微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匕首在离福娘胸口一寸的地方骤然停了下来,福娘“啊”了一声便晕过去了。
庄林巧歪头,笑道:“好晓晓,你早就来了,却眼见我卸掉她一只手才进来,为什么啊?你也觉得我做得对,对吗?”
乔苑珠还在公主府的时候,被府中仆从戏称作“小暴君”,颇有些任性刁蛮,遇到不忿之事也是要想办法还回去的,当得起一句睚眦必报。
公主府付之一炬之后,乔苑珠忽然转了性,遇事皆是隐忍,被人欺负到头上躲为上,实在躲不过才会“咬人”。
庄林巧不同,她天生是要站在阳光底下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常有的事,与她在一起的日子乔苑珠颇受鼓舞,逐渐变回了原先的任性模样。
眼下的庄林巧更像是游走在阴阳道中间的魂,她将爱憎分得清晰,毫不掩饰,她魅惑又勾人,试图牵引着乔苑珠心中的天平偏移方向。若是你听从了心中的私欲,你便会觉得她是对的,她的自私是对的,她的报复也是对。
“你不能杀她。”乔苑珠声音是哑的,冷冷地睨了晕悬在半空的福娘,只觉得她像一根皱巴巴的猪肠,胸口闷得有些恶心。
“杀人多容易,手起刀落,倒便宜了她,”乔苑珠提裙往里走,“今日你泄愤杀了她,收益最大的恐怕是山鹤,其次就是她,你排在最末。”
翠儿缓缓收回了指着福娘的匕首,抱膝弯腰,背心处剥出一个人,是庄林巧。
先前扭曲的四肢不知为何已经转回了原来的角度,空洞的双眼此刻又长出一双眸,不似她原来的狐狸眼,眼尾是倒吊的,形状似三角,眼珠子铺不满眼眶,下方留下一片白。
“杀了她,我心中痛快,旁的,再想办法就是了,凡人嘛,还能上天遁地不成?”庄林巧水蛇腰,四肢纤长,举手投足皆是含情,她提裙跨过翠儿的身体,步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傀术,消耗的是你的本元吧?你没有那么多时间找他,不是吗?逼福娘开口,最简单最快捷,我当你是蠢的,这都想不到?”乔苑珠没有留情面。
话音刚落,一条血线从乔苑珠左脸擦过,有腻滑的感觉往下落,触得脸颊又痛又痒。
“我是蠢,蠢到去找你,热脸贴了冷屁股。你乔苑珠是多冷心冷情的人,半点不输我。”庄林巧抻了抻手脚,仿佛还在习惯,又道:“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你记恨我,与我记恨这楼里的一切没有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