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对面。”
青年大概是说习惯了,或者周毅的语气温和,他的官话比刚才顺畅了不少。
“我们是从东原来的,那边打仗,家都被外族人占了,死了不少人,只好带着妻儿老小逃难。”
“南江不收我们这些难民,官老爷还下令把我们赶出城。听说中川那边也一样,不让外地人进城,那些村子的人也不准我们靠近。”
“我们只好一路走到这里,沿着河,吃些野菜抓点鱼倒也能过活……我们……在路上偷了人家一只锅,山里柴火多,能吃口热乎的。”
“只是我们大人还成,付大哥的孩子病了,我们身上的钱都就被人抢走了,身份符印也在路上丢了,进不了城,找不了活干。”
“这才想到村子里偷点东西去卖,看能不能凑钱给他家孩子治病。”
如果赚的钱多,他们还想买点盐,好长时间没有吃盐了,他们的身体都不太好,再没有盐估计大人也要病了。
而且,现在已经是十月底,再过不久就要入冬了。
东原的冬天来得很早很难熬,这群东原人不知道西岭的冬暖得多也迟得多,就想多挣点钱给孩子买件棉衣,好能熬过这个冬天。
雷栗闻言轻叹了口气,对这青年道,“你们商量个人,回去接媳妇孩子过来吧,光靠这点东西也不够吃。”
“我让人闷锅大米饭给你们先垫垫。”
这个青年一听激动不已,急忙跪下给雷栗磕了几个头,那后头跟着的几个汉子不明所以,但也跟着跪下磕头。
“先起来先起来。”
雷栗吓了一跳,连忙和周毅扶他们起来,可一看,青年脸上挂着两行热泪,嘴里官话和土话混杂不断说着感谢。
另外几个汉子也听明白了,都是热泪盈眶,连学着青年生涩地用官话说谢谢,然后商量了几句,其中一个中年汉子回去接妇幼过来了。
雷栗带着这个几个汉子回雷家,村里其他人也跟着去,一是怕这几个外乡人说谎使坏,二也是去雷家搭把手,三就是想听听八卦了。
经过这青年的话,雷栗和周毅也才比较完整地了解东原的战事。
东原和外族的仗从去年年关时就开始了,首当其冲的就是东原的边陲县城,受灾的百姓只能背井离乡,往府城的方向逃亡迁徙。
可外族很快就打到府城,东原府城人人自危,不准难民进城怕混入外族奸细,而府城内的百姓也想方设法出来,往其他府城逃难。
中川达官权贵富人巨贾多,一向看不太起普通老百姓,更不会去接济东原来的难民,而南江这边也不许难民入城。
南江的知府是个胆小保守的。
南江跟东原接壤,外族攻打东原时也偶尔会去骚扰南江的边防军队,这知府担心外族会扭过头来攻打南江,来一招声东击西。
也担心夹在塔金和外族之间的两个小国掺和一脚,也跟着打南江,就封城肃严,不许百姓进也不许出。
这些东原的难民一路走一路停,最后竟然到了西岭的地界,应该也有些走到了松墉和文盛的。
不过文盛和武兴也在跟万夷打仗,虽然目前战事僵持,波及还小,但硬杠起来那边的难民应该不会少。
大佑朝现在被两方夹击,若是安顺帝病危的消息传到塔金、万夷和外族去,情况会更加危急。
趁你病要你病,很可能会面临三方围攻的场面。
这时候应该庆幸百洄那边是海域,京都府边上是高耸入云的群山,而不是又一个虎视眈眈的大国吗?
那个中年汉子带回了这些难民的家属,男女老少的,一共有十三个人,青年说还有两个更加年幼的孩子在路上病死了,而其他亲人没能逃出东原。
气氛一时有点沉默。
但这时,雷家饭菜做好了,热气腾腾的白米饭端上来,还有简单的两个菜一个汤,这些难民却忽然痛哭起来,大概是想到了去世的亲人。
哭着边一个劲儿地感谢雷栗他们,还要拉着孩子下跪磕头,一通劝阻,才抹了泪开始填饱辘辘饥肠。
不过他们之前吃的都不太好,饱一顿饿一顿的,所以周毅让他们不要吃太多,别撑坏了肚子出意外。
这些难民都连连点头,听从他的话只是吃了七分饱左右。
那几个小孩子还是觉得饿,也可能是饿过头了,一看见吃的就下意识地往嘴里塞,可是爹娘都说不能吃,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食物被收走。
有个孩子年纪很小,才四五岁的模样,看见吃的没了,惊慌地尖叫了一声,边抓着要着边哭得不行,含糊不清地说着东原的方言。
他娘抱着他也是抹泪,边跟雷栗他们道歉,边安抚孩子。
那青年看着也是心生不忍,抹了抹脸用官话道,“大人,您别怪这孩子哭闹,他爹就是被活活饿死的,最后一块馒头都给了孩子媳妇吃。”
“这孩子见了吃的就想要,是想给他爹留一点,觉着……有了这吃的他爹就不会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