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黛玉,还是晴雯,还是其他的姑娘,都不该因为宝玉的天真而受到伤害。
“表哥,上次我和你说的话,你并未放在心上。”
筠哥儿走之前道,“无论是你的无意将姑娘们至于洪浪之中,还是,你从未担起你的责任。”
“表哥,我其实并不想跟你说这些,只是和你相处了几次,发现你本性单纯,这才多说了几句。”
“承蒙表哥真心相待,表弟也再多说一句,以后我也不会再说这些惹人嫌的话,无论表哥是否愿意听。”
宝玉却是一愣,而后站立起来,“筠弟还请直说,我知筠弟没有坏心,筠弟愿意多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看呐,宝玉就是这样,真诚待人,可偏偏……筠哥儿深吸一口,道,“还望表哥想想,表哥是否有天真的资本,又是否能承受得起天真的代价。”
筠哥儿后退一步,回了一个礼,“时间不早了,弟弟该回去了,表哥且止步勿送。”
看着筠哥儿如幼松般孤傲的背影,宝玉立在原地,而后低头,深深看着自己一无所有的双手。
没有人会跟他说这些,老爷只会骂他,一味逼他读那些八股取士的书,老祖宗只会疼他让他高兴,太太只会劝他读书,说要是他珠大哥还在就好了,他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珠大哥的。
宝玉愣愣地站在那儿,除了老爷,所有人都说他还小,便是他的大丫鬟袭人,也是老祖宗给他的,遇到事情也会告诉老祖宗,他竟无一个贴心人。
可表弟比他还小,已经能出入皇宫,已经能承担家业,身边更是一直跟着忠心的明玕,明玕的身契也在表弟自己手上。
而明玕的能力,也比自己身边的茗烟强了太多。
比他还小的表弟,不止一次告诉他,他该长大了。
袭人进来,见宝玉愣在原地又在犯傻,有些无奈,“宝玉,二爷?这是又在想什么呢?”
宝玉慢慢回神,眨了眨眼,见袭人已经熟练地在屋子里拿东西取钱,半晌,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就是筠表弟说要跟老爷说,多让我读书。”
袭人回头,笑道,“这才是真心的亲戚,劝你上进呢,你也该多花些时间在正经书上了,不然每次和老爷见面都不欢而散,也不像话。”
宝玉没回答,袭人也不觉得哪儿不对,转而和宝玉说些逗趣的话。
他是挺无用的,连个丫鬟都认为能管住他,说些不合时宜的话,满府之中也无一人觉得不对。
宝玉闷闷地想,珠大哥怎么就没了呢,要是大哥在,他是不是就不用长大了?老爷也不会一直逼他读书了?
说到底,宝玉一腔真心对待他人,用善意对待他人,但他始终就还是一个孩子,若是荣国府是荣国公还在的时候,宝玉这样完全没有问题,相反还能走风流骚客的寄情山野路线以增添荣国府的名声,但,宝玉并没有这个运气,因为如今二房只他一人,他无法长大,便是不孝子。
林家一家回到家的时候,黛玉已经有些累了,没什么精力样的等着用晚膳,见筠哥儿过来,黛玉打了个哈欠,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筠哥儿闲聊。
“还记得前几天方姨那里招人,珠嫂嫂没有来吗?”
筠哥儿后来听黛玉和放三娘都说过,那一天几个司庭的选拔中,就只有李宫裁一人未到,直接放弃了资格。
最终司庭的选拔,获胜者出人意料,是一位已经有了儿媳的当家太太,这位太太早年嫁到夫家佟家,结果夫家公公受了牵连,一家子老小都遭了罪,娘家也避之不及,等家里平冤后,家中公公婆婆已经没了,夫君病重,膝下只有一个五岁的孩子,还有一个才十四五的小叔子和一个瘦弱的小姑子,又两年,丈夫也没了。
这位太太硬生生撑起了这个家,供小叔子读书,来到京城费力维系夫家以前的关系,到现在,这位太太已经三十有五,小叔子二十有八,已经在刑部任六品主事,长嫂如母,这位太太做到了,小叔子和他媳妇也真将嫂嫂当母亲敬重。
而小姑子,也因为太太的贤德之名和辛苦的走动,在定城侯还未去世之时,由定城侯夫妇做主,入了定城侯府,成了定城侯之孙谢琼嫡妻,如今定城侯长孙袭二等男兼经营游击,谢琼也在京卫指挥使司指挥敛事。
其子如今十八岁,也入了国子监,娶了翰林侍读学士严家的女儿。
可以说,如今佟家能有的声誉和现状,全是靠着佟太太给硬生生经营撑出来的,无论是落魄时对弟弟和儿子的教育,还是面对他人眼光的淡然处之以及一步步苦心联络旧情,可见佟太太的能力与其坚韧的心性。
而如今,这位佟太太,却在已经可以颐养天年的年纪,来竞选者一个小小的六品司庭,将家里全部交给了儿媳。
但这位佟太太只道,她前半生已经为了夫家耗尽心血,趁着还有精力,她想为自己再拼一把。
她是司庭温师巽,而不单是佟家老太太。
可以说,就算当天李宫裁到了,最后可能还是会选择温师巽,但李宫裁并非没有机会,因为年轻,某种程度上,也更能工作熬夜。
但李宫裁没有到,便是直接放弃了这个机会。
“莫非珠嫂嫂,是无法到场,而不是临时反悔?”
黛玉叹了口气,她真的很不理解,“往常珠嫂嫂看见我们也会一起说几句话,今儿个,珠嫂嫂虽然是笑着的,可谁都能看出是走个过场,直接走完就回了自己屋,明显心里有事。”
“迎春后来悄悄告诉我,是二舅母拦住了珠嫂嫂。”
“我观迎春的神态,恐怕这里面都还有事,只是不方便透露,你说二舅母这是图什么呢?”
筠哥儿眸中对王夫人的不耐一闪而过,没让黛玉察觉,想了想道,“只是可怜了珠嫂嫂,至于二舅母那里,想不通的多着呢,姐姐与其去猜想不相干人的想法,不如帮我早点把功课给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