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又陷入了沉寂。
当今下朝后过来,看到的便是一个个跟霜打了似的,太上皇让当今看了筠哥儿的策论,连番道好,看筠哥儿就跟看自家碗里的嫩苗一样。
周公公将之前的情况给当今简略提了,太上皇顺势问道,“他们还小,想不出来,那你呢?你觉得是什么原因?朕又为什么还是想开海?”
当今敛了敛脸上的笑意,心情有些沉重,若是以前,他回答得可能不一定有几个小家伙那样好,但是如今他自己坐上了这个位置,又有紫麟卫给他带来各地的消息,他哪里还不明白?
“一旦全面开海,国内的产业格局必然有所变化,必定会损害如今的乡绅地主阶级利益,而现在的地主豪商,背后又会牵连当地出身或者任职的那一派官员,这并非文官武官利益之争,而是国家与官员,与地方豪强的博弈。”
“即使是市舶司贪污暴露,也牵扯不到什么,漕运才是他们手中的利器,漕工,漕兵,百姓的生计,都是他们口中的道理。”
但实际上,这些人的利益哪一个不是归了背后的世家大族?偏偏禁海后,漕运的作用太大了,南北交通,货物运输……
而这,也是即便真要开海,也不得不提前解决这些人员的生计问题。
当今静静看着下首的三个少年,看着筠哥儿恍然大悟,却没有迟疑,眼里这才不禁多了一丝柔和,太上皇亦是如此。
“那就更应该开海,打破这样的局面,不然长此以往,这天下岂非是他们这些蛀虫的天下?”筠哥儿皱紧眉头,好一群国家栋梁,眼里全是生意,这样的官员,这样的父母官,如何能让百姓吃饱穿暖?还当个什么官?
太上皇欣然颔首,“善。”
当今同样点头,复问:“说得不错,想来你也应知晓如开海等损害豪强利益的政策想要推行,要面对的阻力,你可做好了准备?只开海一事,你如今又还有何想法。”
两位皇子,耿直如大皇子,也不禁和二皇子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也都明白,这个问题想问的人是谁。
筠哥儿并不怵这样的校考,只是打了打腹稿,便道:“若是出仕,居庙堂之高,自当忧其民,父母官是百姓之父母官,而非豪强之保护伞。陛下,学生向来是没个怕的,又哪里会被那些纸老虎所吓到?”
太上皇和当今不禁勾起了嘴角,也是,筠哥儿这小子,还真是没个怕的。
“而开海一事,学生如今想来,无非就是两点,一是他们觉得开海的利益还不够大,反而会损害当下的利益,二是看不到外界的危机,没有紧迫感,活在当下。”
“归总起来,其实也就是一点,对外的了解太少,学生回京前,已经有所安排,只是因为人手和资金不足,以及动静不能太大,还需要二位陛下准予。”
“哦?”太上皇,当今,还有两个皇子都很是好奇。
原来是自从知道陈大祖上是出海的海商,筠哥儿便时不时私下前去询问一些海上的事情,甚至有问过陈大家里是否有造船等的图纸,以及是否还有出海的意向。
陈大家里已经只有一个老母,陈大自然不敢再出海,但陈大家里的确有图纸。
刘二是个机灵的,筠哥儿只多来了一次,刘二就从陈大口中问出了经过,主动来找到了筠哥儿。
渔村有人造船出海很是正常,陈大家里又有图纸,又借助筠哥儿和凌家的势力掩饰,私下造一个大船出海,还真不是问题。
“刘二家中只一个小儿,跟着陈大一起读书,刘二信得过陈大,便想着搏一把,算着时间,大船应该也快造好了,只是出海毕竟危险,又是为了探查海外最近的情况而非博金,因此,安全性过低了。”
太上皇沉吟,“那刘二你很看好?”
“刘二祖上也是出海过的,又常年混迹底层,察言观色本事一流,更是会番邦语言,虽有野心,却并非坏事。”
“陈大更为保守,但在造船和对海外的了解上,也颇有天赋。”
而他们,都是需要有人提拔的。
太上皇看了眼当今,当今点头,“这事朕会让紫麟卫去对接。”
筠哥儿应是。
事实上,刘二不是不能自己出海,他也不是不能给配人手,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得上报,毕竟,考官是皇帝,难伺候。
太上皇和当今也未尝看不出筠哥儿的谨慎,但谨慎,也代表筠哥儿懂进退,哪怕是再嚣张,再肆无忌惮,也固守君臣之礼。
这不,谁都能看出来,太上皇和当今对于今天的对答和校考,是十分满意的。
只是出乎筠哥儿意料之外,或者除了天家父子,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太上皇会在这时候对筠哥儿道:
“筠哥儿,你这次做得很好,不仅是能以小见大,及时领悟海禁这一点,更是对于后续的安排与布局,朕很欣慰,你比朕想象中做得更好。”
太上皇看向筠哥儿,看向两位皇子,“朕已经老了,你们还年轻。”
当然,重点是看着筠哥儿:“筠哥儿,朕希望你今后入朝为官,能记得今日之言语,能记得你济世安民,匡扶社稷的初心。皇帝守成有余,却开拓不足,你父亲忠心,却少了几分魄力,朝堂多的是魑魅魍魉,正缺少你这样的强硬者,你可明白?”
当今和两位皇子都有些惊讶地看着太上皇。
筠哥儿也是一怔,万不曾想,今日考察的结果竟是如此。
筠哥儿深吸口气,走到殿中,掀袍俯首,“学生明白,陛下万岁万万岁,上皇陛下万安,臣必鞠躬尽瘁,为生民立命,扬我中原国威!”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