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从监狱跋涉到精神病院,还得费一番功夫。舟之覆想起自己在对言不恩发癫的时候,沉皑与时咎肯定跟那边季山月聊了些什么,说不定,季山月这莽夫性格会问出能不能提前释放的话。
他毫无察觉地拿自己的惯性强加于他人,并朝监狱另一头大喊:“季山月傻狍子!”
嘶,好像有问题询问对方不应该这么不礼貌,于是舟之覆去掉了不礼貌用语,重新大喊:“傻狍子!”
季山月没理他,舟之覆连续不断喊了好几声,荡得整条走廊都在“傻狍子,傻狍子,狍子,子……”
喊得何为在旁边紧张提醒:“舟先生,不要这样叫人,人家不会回答你的。”
“哦。”
经由何为提醒——其实舟之覆知道这样叫不好,但他就是想知道季山月会不会答应,现在有答案了,他只能叫回季山月的本名,又是连续叫了好几声,那边不耐烦的声音才传过来。
“你烦不烦?叫丧啊!”季山月怒气冲冲的,一出声,就好像回到以前大大咧咧的状态。
舟之覆嘀咕:“也不是不行,但得加钱。”咳,他言归正传,大着嗓子问,“你刚刚跟他们聊什么了?”
片刻,季山月的声音直冲过来:“跟你有什么关系?”
舟之覆说:“你想出去吗?给我点参考意见!”
“给你大爷来两个王八!滚!”
“别这样嘛!我们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王八!”
季山月不理他了,任由对面大喊大叫骂人,也不想理他了。
季山月一直躺在小床上,目光却看着那扇长方形玻璃窗,外面的栏杆也只是简单的十字形,但在这个监狱发生越狱事件前,连那个栏杆也是没有的,光秃秃的玻璃可以清晰看到外面的场景,只是窗户对着安全中心背后,那背后是一片花草树木。
花草无情人有情,偶尔季山月也会泛灵论,觉得花草也有情,不然为什么看着这永远不变的墙壁都算平静,看向窗外的花草反而生出悲凉。
他以为他会死,当他从生物坟场昏迷过去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醒来,但醒来后四周都是黑色,他像行走在一个没有边界没有恒星行星的宇宙,没有人听到他,他也听不到任何人,后面又是昏迷,直到下一次睁眼,眼前是老宅他的房间,熟悉的地方。
他看到言不恩,才知道自己一直困于她的结界。
老宅里没人,后来连言不恩也离开了。他便一个人在这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像山像月。
他和自己打架,去争夺站在那束光下的权利,求得一个本我超我的延续,每天都筋疲力尽,包括现在,战争无时无刻不在进行。
刚刚沉皑问他,他怎么想。他说不知道。
时咎对他解释:“我不知道你的人格在之前是不是也因为夏癸的催化,但现在她死了,这些问题你就要自己解决了。你知道另一个你出现的原因是无法接受季纯代替季水风,但你又很爱她,你不想内心这么煎熬,就发展出另一个你来代替你承受,他是保护你,但你真的需要他保护吗?”
小床的塌陷突然恢复如初,季山月站起来,摸索着走到窗边,双手攀上那块透明玻璃,沉默望着外面的花草。他想,他理解自己,却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如果有一天,他可以直视季纯的墓碑了,他会说什么?
沉皑和时咎从监狱出来的时候,刚好有掌权者大楼的人带人勘察起源实验室那一块,他们在商议实验室的重建和重设计。
时咎一直侧着头看那一片被围起来的废墟,心想还是晚了,再早点时间,早到他刚刚来这儿、还在跟沉皑针锋相对的时候,就把起源实验室给他炸了多好。
沉皑斜眼看到时咎那一脸不可说的微笑,就知道他又在动用他的艺术家大脑,不知道在想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有了反起源进化,之后公民会不会怀疑这个进化的漏洞?”时咎从回忆里脱离出来,开始想正事。
沉皑淡淡回答:“会。”
“有什么应对措施吗?”
时咎很久以前就在想这种物质性进化的弊端,不过对应他们的历史其实也是正确的道路,他不能拿着地球千百年的发展进程套用别人的历史,既然多出了能力系统,就一定会有所不同。
沉皑思索着说:“目前拟定的是取消申请通道。”
“取消申请通道?”时咎惊讶。
如果物种起源进化依然留存,那这次的事件确实是因为申请通道做了掩护,虽说思维透明,大部分人也愿意无条件开放,但出于保护一部分隐私,总有人不愿意的,问题就出在这小部分人身上。
取消申请通道相当于是纯粹透明,是真正理想化的状态。
虽说时咎赞同的是长久的自省自识,但他的思维依然局限在过去二十多年自己生活的环境,如果恩德诺所有公民认可的事,于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选择。
沉皑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说:“可能会做很多次民意调查。”
说到这个,沉皑揉了揉眉心,后面的事还有很多,很多格局都会发生改变,也许又需要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来适应,以后的文明究竟会发展到什么程度,都是第一次摸索,谁也不知道。
时咎的目光从废墟里挪出来,他看向沉皑,笑说:“事关起源实验室,那沉先生以后可有的忙了。”
沉皑应了一声。其实他也不是一定要去起源实验室工作,回归沉家本心、做慈善都可以,只是他想到这件事关系重大,也许亲自来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