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铎追踪车辆用的是回溯法——从失物办开始,一路往回寻摸他的足迹。刚开始的缓步而来的脚印,渐渐脚印消失在河溪边。
申孝筌望着一汪溪水,感叹:“没错,我在这里洗了一把脸,人才清醒的。丢车把我魂都丢没了。”
齐铎只得从溪边经过的车辙印中回溯,见到确实有一辆福特的黑车驶过来,又再驶离,便循着这辆车一路找下去。
申孝筌被他提着后脖子,脚下生风也没察觉异样,兀自沉浸在赔钱的苦恼中。
这一路简直没完没了,眼见车辙子完全没刹车停下的意思,齐铎连跃几下,在几个主干道的红绿灯处寻找,总算锚定了那辆车。
又跟踪了半刻钟,齐铎暗自纳闷,这辆车不停下,是因为它正绕着城市井字型主路循环往复。车里到底坐着什么人?打的什么目的?
他往高楼下跳,申孝筌已经昏过去了,像一条死鱼挂在他的手臂上。齐铎将他撂在花坛边,兔起鹘落,拦在车子前面。
车子完全没有减速的迹象,车头即将碾碎齐铎身躯时,一堵灰质无光的墙倏然出现,车子与人同时陷入墙背后。
墙后是一个空旷无声的空间,车子一头撞在软绵绵的薄雾上,腾起白烟,彻底停下。
齐铎透过玻璃看车内,登时悚然挺背,驾驶座开车的哪是活人,分明是一具纸人,脸花里胡哨,带一抹渗人假笑。
他冷下脸,拉开车门,将这吓唬人的纸皮玩意儿扯下来,发现扯不动。
他够上车,第一眼就看见纸人衣角被一只青白的手攒着,这只手的主人躺在后面,一只手高举过头,一只手按在胸腹,分明也是死了一段时间的模样。
他跳到后面宽敞车厢中,入眼便是申孝筌那张脸。
原来死的人是他。齐铎心道,被害者就在眼前,大家却都没发现。
正估算如何通知焦棠等人,申孝筌身下蔓延开一阵火,这阵火烧起来后,齐铎才发现这具死人也是纸人,真正的死者不在车内。
火延绵不断,转眼吞噬了整辆车,也吞没了车身不起眼的一行字——大火柴灵车租赁公司。
齐铎无奈,待火烧得差不多,原地徒剩一尊色泽淡雅的圆坛,很难叫人不联想到骨灰盒。
齐铎吹了一声口哨,聊解胸中积郁,将圆坛纳入空间,步出墙外。果然不出所料,花坛那具昏迷的申孝筌已无踪迹。
焦棠等人面对一箱子骨头,一个装纸人的饭盒,一盆停了虫子的月季,一个状似骨灰盒的坛子,陷入茫然。
石竹摇了摇饭盒,里边纸人传来痛苦呐喊。“它会不会知道点信息?”
“快别这样。”吴见故吓得往后撤。
饭盒里的纸人听见他的叫声,愈加暴躁,喊:“吾乃犬之王,遍知天下事,汝何故屈吾?”
吴见故当地敲饭盒,吼:“别整夹生话,说点能听得懂的人话。”
哈哈哈。
噗嗤噗嗤噗嗤。
盒内未出声,月季虫先呵呵笑出人声。
“什么情况?”吴见故盯着虫子,努力在一团黑乎乎的脸上看出能发出人声的嘴巴。
“朱祭,你看上的这个后辈不如我看上的这个丫头精灵。”虫子又说话。
“伏礼?”纸盒内极傲慢的唤出一声。“原来你也没有死。”
焦棠指着虫子也难以置信地喊了一声:“伏礼?你竟然也有来历。”
到这个时候,焦棠才仔细去打量虫身,它有一对几乎透明的翅膀,边缘尖锐缀满寒光,它后背有一块硬化的凸起,如同内嵌一块石头,腹部隆起,中间有一根细管贴皮连接到硕大的脑袋。它一说话,腹部一鼓一瘪,脑袋也跟着一鼓一瘪,像来回充气抽气。
伏礼转头对着焦棠,又噗嗤扇动翅膀,声音旋即尖锐无比,“你是术士。”这是陈述句,带着十二分忌惮。
“没错。”焦棠应承道:“你与裂人有什么渊源?”这点猜测建立在它与裂人如出一辙拱起的腹部,还有腹部发音方式。
“朱祭,她知道裂人,她还是一个术士。”
饭盒内朱祭:“我当然知道她是一个术士,我已领教过她的本领。”
伏礼:“比之白袍老苦如何?”
朱祭:“白袍老苦法力弱了不止四五成,她比他略胜一筹。不过……”
伏礼接道:“不过老奸巨猾又胜初出茅庐几分。所以真要碰上,还不定谁胜谁负。”
虫子翅膀忽被捏住,它惊慌大叫:“干什么?干什么?”
它对上一双深邃眼睛,吓得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