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叹息一声,抬头望着月亮。
她知道,这是说到他心里去了。
因行善救人而被罚,他固然顺从接受,心里也难免不平。
只是碍于身份,这一份不平,并不能表现出来。
他并不会认为这是错,哪怕他恭谨地道着知错。
“不是公子的错。”她轻轻道,一面观察着他的神色,细细分辨,“倘若此事当真有错的一方,是那日明知应躲却没躲的我,或是山规。”
这一次,他沉默了更久。
灯火映在水上,波光映进他眼里,他长睫翕垂,安安静静,仿佛一尊落了花在肩上的佛像。
半晌,他开口,“不是姑娘。”
两个答案,只否去一个。
南琼霜心下了然,笑着,许久,又补了一句。
“明知救我的代价,却因着自己心中的秤,甘愿受罚。公子,当真是有风骨。”
溪水忽然溅了一滴在他脸上,凉凉的,清清爽爽。
“我从前在家里,只知听父母的话,父母在时,便依了父母的意思做船娘。”
“今日见了公子,才晓得……若是为了心中那杆秤,忤逆规矩、禁令,或是旁的什么,其实也并无不可。”
“一切,但求问心不悔、问心无愧。”
顾止一直沉默听着,不发一言。
末了,她婉转道,“奴感念公子的从心之举。”
“不必。”良久,他神色缓缓化开如春水,声音深深,“我才要谢过姑娘。”
闻言,南琼霜一笑。
火候到了。
“公子,昨日……”忽地变了脸色,身子一软,向后靠去,差点栽出船外。
两眼难以忍受地闭着。
顾止一见,登时抛下长竿,俯身扶她,“姑娘,姑娘!”
她倚在舟上,食指痛苦地揉着太阳穴,口里含糊道,“我不打紧,公子莫急……”
顾止慌忙揽着她:“可是那毒发作了?今日的药有没有服下?”
“今日,”她仿佛很怕他担心似的,强撑着精神苦笑,“确是没喝,因着昨日连着喝了两副,想着今日空一空。”
“昨日喝了两副?!”顾止一惊,“哪有这般服药的?服药不是儿戏。姑娘未免太不爱惜自己身子。”
似乎有些因她不在乎自己而生气的意思。
南琼霜强装坚强道,“哪有,已经十分爱惜了。”
顾止语气难得的有些冷,“深夜出门,明知这山上处处是机关,还独自来寻我。着人仔细叮嘱过用法的药,也不见姑娘好好服下。顾某倒是未见姑娘爱惜自己。”
南琼霜心里笑,从前她那些任务对象,大多爱她的皮相和眼泪,倒没人像他管得这般多。
原来这个人,见到她不在乎自己,会着急的。
她心里一动,俄而又觉得这一瞬的动容很好笑。
心里只是道,这里,将来可以再拿捏一下。
“罢。”末了,他似乎不愿对她这般强硬,叹了口气,“姑娘今晚便歇在我处,往后,我亲自盯着姑娘用药。”
船靠了岸,岸上灯火玲珑,是顾止的暮雪院。
顾止对院内侍仆见着南琼霜的惊讶神色视而不见,简短道,“去收拾楚姑娘的行李,搬来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