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过后,辛夷将新中摇号的病人重新分流。果不其然,来看痘疹中能初筛是“类天花”的人有四五个。
义诊堂内的诸位医师倒也是齐心,见此情形,不多时便腾出了一条单独通道来,重新蒸滚翠汤消毒环境的、收治新病人的,让那些摇中号的人能顺利入内就诊,好歹是不被痘疫影响秩序。
比想象中要好,多亏师叔告知得及时。
辛夷忙活起来特别投入,脚不沾地,带着几个人,匆匆往州府跑了一趟,待夜色渐浓,办完事,几人又前后脚回了义诊堂,各自将手头之事的进展细细汇报一番。
今晚在收诊后,义诊堂无论大小闲忙的医师都聚集在前院,等待开会。青衣黄裳拧成行列,站得十分齐整,很像个有头有脸大门派该有的样子。
杨药师捏着那根系分明的白胡子,瞧着阶下的弟子们,面对临时的传疫工作,没有在异城金主贵客眼前丢脸,显示出了药王谷心手相牵的凝聚力。
为此,他满意地站在最中央、最高台的位置,为大家吹奏一曲洞箫《大医精诚》,以示表彰。本来他还为此曲谱了一首颂诗,可惜没有弟子愿配合朗诵。
不过,不影响他吹得投入。
杨药师从京中带来的医助弟子们一脸麻木,显然这样的场合已身经多回了。只有新药王孙逸化手下的弟子们还觉得师叔新奇风雅。有那性格俏皮的师姐拉着对列中木然的师妹道:“真是好生羡慕你们的同门氛围,要是被杨师叔带教,日子定然有趣。”
对方报以一个呵呵的礼貌回笑:“你真这样……觉得吗。”
……
六孔紫竹箫,圆手按,圆脑摇晃,激昂深情,那箫声一毕,台下青衣弟子们纷纷鼓掌,带头叫好。
辛夷满脸喜色,正准备讲事,却不料被杨药师挥手示意止步。
“各位,弟子们!”
他换了一副宏稳雄浑的嗓音,台下又响掌声。
“今朝,事忙!咳……中午呢,我们与部分弟子,已在食府见过。剩下忙碌而未前去享用饭食的徒儿们!我谨代表你们的师父、代表你们的药王,向各位奔碌在一线的医师们,致以最诚挚的问候,你们,辛苦啦——”
台下再响掌声。
“而最要表扬的人,是谁呢?——是谁不负药王所托,将事事办得妥帖?踏实行医,调解纠纷,人人护得周全?铛铛铛——那么现在,请你们的大师兄,辛夷,来到台前!”
长乐头疼得都要在屋门后蹲下了,她本来指望师叔又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内容。结果师叔不愧是在京中深造多年的,举手投足实在太有师官风范。
只见杨药师冲辛夷挥挥手,郑重地将他请到台前。此时身形高出杨药师一个头的大师兄一出现,站在后排的不少弟子才看见台阶上有人。
师叔那矮圆的身子,则敏捷地翻入人群中,融了进去。
辛夷三两句就将下午的事儿说完了:其余事项还在申报,但州府倒也算通情达理,很是重视,给拨了一处临时的旧庙用以安置病患。那旧庙距离义诊堂大概两个街口,坐落在湖边,三面皆被湖水环绕,景色倒是别致。
且地儿颇为开阔,支起棚子来,容纳上百人亦是不在话下。加之周围人烟稀少,用来隔离疫病,当真是合适不过。
众人正商议着这隔离之地后续该如何调动义诊堂的人手,主要需得有个管事的人过去。芜华眼珠一转,提议道:“我瞧着这事儿,长乐最为合适了。”
长乐想也没想,就从屋里走出来,决绝回应:“我不会去。”
她眼尖,一眼就看到季临渊换了身常服,推着弟弟站在最后排不起眼的位置,贺兰澈也站在身侧,看见自己从屋里出来时,眼眸一亮。
师父为她筹这场义诊,本就是为了等人。等三种人,可能会来看脑子,看外伤,看内伤。却不见得会来看痘疫。
两人为此事,当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起来。最后辛夷裁决时,依旧非常偏颇,不用猜也知道,肯定站在长乐那边。
临到他要宣布决断时,长乐却突然考虑了一点点复仇以外的事。
义诊堂这边是离不开辛夷师兄坐镇的,外伤科目前有六个人手可用,调两个去旧庙即可。无非是自己、芜华、杨药师之间选一个管事。若是自己不去,最有可能是师叔和芜华去一个。而师叔已经有了治愈的经验,那就一定是他了。
只是,这样一来,自己要继续套话的机会就有些稀有。何况师叔身子骨虽然看着敏捷矍铄,到底还是接近七旬的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