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旧疾发作那日,是个阴天。
姜宜在廊下便能听着内室断续呻。这是她第三次挑季宴巡视军营的日子来侍疾——那柄玄铁重剑总爱横亘在她与婆母之间,倒不如避开清净。
老夫人年少时英姿飒爽,一杆红缨枪不让须眉,怀有身孕依旧与老王爷并肩战场厮杀,在雪地里拼死生下季宴。得了圣上嘉奖,却落了一身病痛,原本英气张扬的女子生生被病痛磋磨成羸弱妇人。
谢云芷倒是找了些止疼的麻痹神经,止疼的神丸,那药里含有朱砂和水银,既不治标,也不治本,长期服用,产生了抗药性,吃再多也缓解不了。并且吃药上瘾,一旦不吃,疼痛便是之前百倍。
请来的御医皆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夫人受苦。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姜宜从角落里站出来。
“我家乡有一种土方,名大盐疗法,取海盐十斤,铁锅焙热,粗麻布裹作熨袋,可以治月子里受寒留下的病痛。”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如石子落去水中,激起千层浪。
"荒唐!"王太医山羊须剧烈抖动,"盐能蚀骨,岂可熨腹?"
"王妃可知《本草拾遗》有载?"李太医捻着古书指冷笑,"盐,味咸寒,多食伤。。。"
素日谨小慎微,轻易不参言的李太医也神情微哂道,“老夫人病在腹腔,应保持饮食清淡,静卧调养,若随意折腾,出了事谁担着?”
这些饱读医书,治病经验丰富的御医,只觉得是黄毛丫头信口雌黄。
谢云芷也在一旁冷嘲:“姐姐慎言,御医们都是自小研习医术,经过严格选拔的,他们都束手无策,姐姐凭一张嘴就可以?”上次在季宴面前装柔弱,反被姜宜将一军,她索性撕破了脸。
姜宜无视她的挑衅,只向三位太医反驳道:“药物本就取自天然,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只要使用得当,都可入药。”
太医们依旧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个个板着脸,“那王妃不妨试试,若是有用,便叫我等开了眼。”
谢云芷抓住一切为难姜宜的机会,立即附和道:“就是,扶风国临海,盐遍地都是,盐要是有用早就有人尝试了,何至于今日。”
姜宜反问,“若是能治病呢?”
太医皆道,“那我们便承认医术不精,拜王妃为师,虔心学习这盐疗之术。”
姜宜瞧了瞧得意洋洋的谢云芷,“你呢?”
谢云芷指了指眼前的药碗,“我便将此碗吞下去。”
老夫人身边的孔嬷嬷见气氛不对,将姜宜拉到一边,慈眉善目的劝解两句,斟了一杯茶水奉上。
姜宜接过茶杯,动作轻巧的放置在桌上。
“王妃说的法子,可否说于老奴听呢?老奴也曾听渔民说过盐治风湿之类的病。”
见她并无恶意,姜宜柔声说,“所谓大盐疗法,就是用热惹的大盐,熨烫下腹,再辅针灸,将寒气引至脚底,徐徐流出,就可以疏淤化堵,缓解疼痛,长期坚持,便能彻底治好。”
孔嬷嬷沉吟,“用盐熨小腹,倒是可以一试,针灸可万万使不得,万一扎错地方……”
谨小慎微也是对的,姜宜便同意暂且不用针灸。
她叫人将炒得滚烫的粗盐装入布袋,放在老夫人下腹。老夫人被烫得哆嗦一下,孔嬷嬷怕她烫着,就要取走,却见老夫人紧皱的眉头徐徐松开。
“哎呀,天爷,见效了!”孔嬷嬷双手合十,四处拜拜,“谢天谢地。”
太医们都道“绝对不可能,一定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一个个却又伸长了脖子,想一探究竟。
姜宜不动声色的环顾四周,“诸位准备何时对我行拜师之礼呢?还有表小姐,何时吞了这药碗?”
谢云芷冷嗤一声,并不回应,太医左手摔右手,一叠声的“这这这……这如何是好?”
气氛微妙,又是孔嬷嬷出来化解。她态度恭敬的对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家王妃说笑的,诸位不必当真,忙碌一早上,请先去前厅喝茶歇息吧。”
对谢云芷也是客客气气,“表小姐这几日也没休息好,回去好好歇歇,养足了精神再来服侍老夫人。”
谢云芷点一点头,“我回去漱洗一番,晚些时候过来。”交代完便依言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