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当年,任川与何家老爷乃是同乡同窗。任川年少意气,何家老爷则年长几岁,虽屡试不中,却勤学不辍,二人惺惺相惜,结下忘年之交。
那时,何家家境寒微,常为生计发愁。反观任川,因相貌堂堂,又有些许家底,在私塾求学时,竟得旅舍老板的女儿苏沫青睐,早早成亲。而何老爷,却因家贫未娶,唯有埋首书卷,不问尘事。
二人苦读多年,终在同一年高中进士,一同赴京就任。何老爷才名渐显,得新法大臣刘少卿赏识,将女儿下嫁于他,自此仕途通达。而任川虽只中了末等,却因与何家的深厚交情,两家往来甚密,甚至许下将来结为亲家的口头承诺。
任白芷出生时难产,虽幸得李家老太太妙手回春,但苏沫仍忧心忡忡,特地请命师卜算。大师言,白芷命中注定,十七岁前若能嫁得良人,方可福寿绵长。夫妻二人思来想去,便将目光投向何家长子。
幼时的任白芷与何家公子常相伴游玩,青梅竹马,自然生出几分情愫。然而新法初行,政局纷繁复杂,何老爷虽左右逢源,却再不提旧日承诺。
任川夫妇几经思量,终忍不住去何家探问,却被以“年少戏言”敷衍推辞。
苏沫虽怒,却不愿纠缠,索性另择良配,定下了李家二房独孙李林竹为婿。
*
蔓菁娓娓道来,陆桑桑闭目静听,心中波澜渐起:这何家,势利了些,连带何苏文,都没那么漂亮了。
理智来说,这一切与何苏文毫无关系。她不过是个无辜的姑娘,被夹在家族的复杂关系与旧怨中。然而,感性却让陆桑桑难以释怀。
她可以继续与何苏文客套往来,但若要真心交好,却是再难做到。
焚香沐浴之后,蔓菁着急忙慌地把陆桑桑拖去了堂屋,可惜,除了正在备席的人,谁都没到。
插一句,谁敢信在这一千多年前的宋朝,已经有专门的公司全权接收料理酒席了么?婚礼,生日会,葬礼,升职宴,一应俱全。
就在刚刚听说自己是这家的新妇后,那个统筹的小哥还给陆桑桑留了一张手绘的宣传单。
陆桑桑感觉自己「闭门造车」的另一个想要发家致富的计划又破灭了。
果然啊,赚钱还是得出这个宅院。
*
李家大院,庭院深深,分东西两厢,清楚划分出两房的生活界限。东厢住着大房李镇华一家,西厢则为二房的居所,各自有侧门出入,井水不犯河水。
今日,听闻何苏文又来探望任氏,李林兰便早早在中庭的长廊候着。送走何苏文后,他漫不经心地踱步至假山后寻了块阴凉地,随意倚靠,闭目养神。
不知睡了多久,两女子的交谈声打破了庭院的静谧。
“蔓菁,都说了没必要来这么早,你偏要。”其中一女子语气中带着些许埋怨,“咱们就在这儿歇会儿,等时辰到了再过去。”
“我这不是想着大娘子多日未见姑爷,便提前来,盼着宴前还能说些体己话嘛。”另一个声音带着几分委屈。
大娘子?姑爷?李林兰暗暗一惊,循声判断,应是任氏与她的陪嫁婢女蔓菁。
只听任白芷轻声笑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不是最近李师师的唱词么?”蔓菁语带埋怨,“我还没去听过,大娘子什么时候听的,也不带上我?”
任白芷有些心虚地掩饰道:“啊,我也是听人唱的,主要是词儿写得好。”
“确实好啊!可若两情相悦,自然还是想朝朝暮暮在一起吧?对了,我方才瞧见何小娘子离开时,李大郎亲自相送,两人看着真真羡煞旁人。”蔓菁轻叹。
“差十岁的情意,你也羡慕?”任白芷的声音带着一些玩味。
“十岁又何妨?李大郎长得俊俏,学问又好,去年中了举人,前途无量。你说,何小娘子可真是命好!”蔓菁满口羡慕之辞。
“你真觉得那个李大郎好?”任白芷嗓音微扬,语气中透着质疑。
“那还用说?一心一意待何小娘子,拒绝了邓家的提亲,世间还有这样的君子吗?”蔓菁一脸理所当然。
“君子?”任白芷嗤笑一声,语气凌厉几分。“一个成年男子对一个十二岁的女孩感兴趣,你不觉得这件事本身就够骇人听闻了么?”
“可这差十岁在世间并不稀奇啊。”蔓菁疑惑道。
“常见便不可怕么?”任白芷语气骤冷,“重点不是年龄,而是苏文今年才十二,心智尚未成熟,就被一个比她大十岁的男子哄骗。这才是骇人听闻的地方。”她言辞锋利,语气越发激动。
李林兰躲在假山后听得不快,眉头紧锁,心生几分恼意。什么叫轻易掌控?什么叫骇人听闻?这任氏的话未免太过刻薄了些!
蔓菁愣了愣,旋即说道:“可李大郎不是要娶何小娘子么?这难道不算心意诚挚?”
任氏冷笑一声,反驳道:“娶她便算心意诚挚了?若一个男人强夺了一个姑娘的清白,然后说要娶她,这便是情深义重了?你觉得这话说得过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