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家家主姗姗来迟,身旁携着同样不曾露面的密宗圣女,一老一少走在一起,保养得当、至今看不出年龄的外祖低头和孙女谈话,孙女笑容得体,低声恭谨地应答着,上慈下孝,不见半点嫌隙。
翎卿耳力好,听到一句,司家家主说:“你母亲去得急,许多事没能给你打点妥当,你父亲又病了,更没空张罗,再说他一个男子,也不好出面替你说亲事,我和你祖父提过这事,你小姨今年也十六了,该让他早点过去,替你好好考虑考虑。”
十六?翎卿喝茶的手一停,周云意快两百岁,她母亲只会更大。
可她小姨才十六?
这是要让她小姨给周云意父亲、一个快病死的男人做续弦?
她小姨能愿意?
翎卿的目光在看着不过三四十出头的司家家主身上饶了圈,放下杯子,胃口全无。
周云意以珠链遮面,红唇噙着羞涩笑意,看不出勉强,“外公和爷爷商议就好。”
司家家主轻拍她手背,“你是好孩子。”
周云意仰望着他,完全是孙女孺慕长辈的亲赖,“外公说什么呢?都是云意该做的。”
大厅说的再大,也就这点距离。
翎卿垂目望着青瓷杯中漂浮的茶叶,清晰地听到周云意心里发出的声音。
“去死吧。”
“还有那个小婊子,也去死。”
她垂在身边的手指掐破了掌心,血丝染红指甲缝。
“老不死的东西,今天就……”
周云意脸上的笑容就像画上去的一样,完美而无可挑剔,不经意间一抬头,对上了翎卿的视线,心声戛然而止。
翎卿举起杯子,朝她扬了一下。
周云意维持着仪态,在旁人没看见的角度,朝他微微屈膝,行了个标准的世家小姐礼仪,示意,也是宣战。
祖孙两人挨着落座。
司家其他人身份上都矮他们一头,周云意母亲去世,父亲病着,周家就只有她一人出席,而密宗那位云端之上的尊者并未露面,横宗那位法凌仙尊同样,除了陈最之这等不在意身份的,多少还是要端一端架子。
南荣掌门料到这场晚宴不会平静,做好了迎接事端的准备。
但再多的准备,也没能料到周云意如此直接。
宴过一半,坐在几大宗门下首的一人似乎喝醉了酒,骤然起身,举起杯子就向上方敬酒。
在他上首的全是大人物,可他杯子一举,不偏不倚,没敬其他人,直指向了翎卿,张口就道:“这一杯酒,敬魔尊阁下。”
一声魔尊祭出,四下寂静。
如果说方才还只是暗流涌动,撞着礁石,发出闷响,现在就是滔天巨浪,震耳欲聋,一个浪头打下来,全世界都安静了。
合欢宗大师姐眼睛都睁大了。
翎卿搁在案上的手指轻按住桌沿,眉峰轻挑。
没人说话,最后反而是周云意先开了口,嗓音轻柔地打着圆场,“木宗主说什么呢?哪有什么魔尊?这可是镜宗掌门的得意爱徒。”
亦无殊默默抬了下头,说:“我的。”
周云意:“……”
翎卿眼角生笑,睨了他一眼,用口型说,“师尊,安静。”
亦无殊叹气。
可他即便闭嘴,刚刚那一句话造成的影响也已经铺开了,起身说话的那人微微慌乱,不经意朝着周云意看了一眼。
周云意却没给他一个眼神。
那人只能把苦胆往肚子里吞,壮着嗓子,“魔尊阁下,何必不认呢?莫非您还是这样的宵小之辈,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承认?您也不必否认,我既然这样说,就是有证据。”
他面朝着翎卿,脸色浮白,却还硬着头皮开口。
“早在百年前,我曾经去过魔域一趟,非常不巧,曾经远远的见过您一眼,您现在的模样和您当年可是一点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