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点大,随便刨个坑还不够埋你吗?”
亦无殊说:“不行,我要埋在离你最近的地方,说好的给你当花肥。”
简直胡闹,翎卿没搭理他。
经过一棵独木成林的榕树时,亦无殊似有所感,望了眼半空中的某个点,眼底隐约露出点讶异,只是没停驻,便流水般划过,重新回到他身前那人身上,那点讶异也如烟云般消散了,只余下悠扬的笑意。
百年之后,瓢泼暴雨般倾倒的天谴下,亦无殊脸上皮肤块块焦黑,拢着翎卿后脑的手背上同样伤痕累累,一道道深可见骨。
他扣着翎卿的头,静静地看着百年前的自己。
真是陌生的脸,但是那么开心。
即便看到了百年后的自己,也混不在意。
目光短暂交错,便看向了该看的方向。
就如他也不在意自己在朝着什么方向而去,迎向什么样的结局。
他将死于两日后,但他此时还活着。
亦无殊想,他那时真没脸说翎卿,最该照照镜子的就是他自己,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和平日里比有多不同寻常。
但那时他只是觉得很新奇。
真不敢相信他还有这样一天,被别人拉着,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脏乱林子里乱窜。
眼前是茫茫看不到尽头的黑暗,身后是随时可能追上来的追兵。
深入密林腹地后,就连草木间的蚂蚱都消失了,没有风水、水声,安静得可怕,像是深入了一片沼泽之中,除了翎卿的呼吸和他们经过时枝叶哗啦声音,俱都听不见了。
把世界都甩在了身后,只剩下了拉着自己的这个人。
就这样跟着翎卿往前,哪怕四周鬼影婆娑,前路茫茫,比起逃离,更像是在朝着地狱深处而去。
这是翎卿人生中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想要逃离这里。
而他,毫无疑问,这是他最后一段旅程。
人生的第一次和最后一次往往被赋予格外特殊的含义,既然是这么特殊的经历,那么去哪都无所谓吧。
向着光也好,朝着地狱也罢。
他想去翎卿想去的地方,在他还活着的时候。
不知前路,没有归期。
他们穿过了鬼影重重的密林,走过荒无人烟的碎石滩,淌过湍急的黄泉河,翻山越岭渡水,隐入茫茫人海。
目之所及沾不上丁点美好的意向,牵强附会都做不到,但这也无所谓。
他们花了一天半靠近那座黑色高墙。
当初翎卿把他从那里带回家只用了半天,可如今为了躲避追捕,他们花了三倍的时间才回到了那里,在靠近高墙时他们遇到了追捕。
不是沿途追踪,而是专程等在这里。
他们要躲避追杀,难免就会拖慢路程,不可能走直线,落在别人身后。
这可不存在网开一面不网开一面,魔尊布下天罗地网,就是要他无处可逃。
在这里守株待兔等着他的是魔尊身边很得力的一个下属,狰狞铁甲蒙面也遮不住他看翎卿时痴迷的目光。
“少主,跟我回去吧,尊主已经很生气了,您就不要再任性了。”
总共百来人,沉默似影子,将他们团团包围,人人修为都在翎卿之上。
为了追杀他,老魔尊可谓是下了死力,势必要把他抓回去,没给他留下一点挣扎的余地。
若是单他一个,杀出去也不难,只不过……
翎卿看向身边的人。
亦无殊眨了下眼,觉得有意思。
只是和翎卿靠近了些,多看了他一眼,对面就立刻投射来无数嫉恨怨毒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