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谢斯南一时莽撞带来的恶果终于烟消云散,不必再担心会被秦国针对,以至于日后再一次报复,全国一同蒙受奇耻大辱。
对于一个新上位还饱受质疑的皇帝而言,这也是一种政治功绩。
再者,几大势力结盟,本身也是一种强有力的威慑。
无论是谁,都承受不起他们这几方人同时叛离的后果。
对于晋国和他自己而言,这件事利大于弊。
只是把弊端全压在了翎卿身上罢了。
“我本来的名声很好吗?”翎卿平淡道。
旁人惧怕他,可不是从他大闹万宗大比开始的,早在百年前,他这个人就已经是世界的梦魇了。
想在魔域那样的地方当圣人,本来也就不可能。
谢景鸿咳了声,“那倒也是,可也不能……”
就破罐子破摔了。
“方才你不是都听到了吗?卫屿舟是怎么骂我的。”翎卿说。
谢景鸿说:“不过犬吠罢了,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也有人这样骂过你吧?”
做质子时,回国后,乃至于自己的亲弟弟,口中都说出过这些不堪入耳的言词。
常年病弱拖垮的身子骨禁不得一点风吹雨打,谢景鸿拢紧领口,眸光依旧温润,还是那句,“败将的无能狂吠罢了。”
翎卿瞧了他片刻,弯唇笑了,“不,我可不这么想。”
谢景鸿想说什么。
翎卿道:“你把这些话视作尘埃,拍一拍就散了,但我不一样,我很喜欢听别人骂我。”
“婊子、垃圾、下贱的玩意儿……”
尚且年幼时,别人把他视作老魔尊的娈宠,像卫屿舟骂的这些,不说家常便饭,算是很轻的了,翎卿听过无数骂得更脏的。
“我很喜欢听,”翎卿眼睫在眼下留下一道阴影,偏头时竟有些婉约的姿态,“还有你弟弟骂我的那些,尤其是他说我不过是死了个父母这句。”
谢景鸿哑然,“抱歉……”
“你道歉做什么?我知道这不关你的事。”翎卿说,“他们尽管骂,骂得越脏越好。”
晌午的光投在他身上,长长的白发曳地,根根雪白如雪,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圣洁,只有由心而生的毛骨悚然。
他柔声说:“我都特地把亦无殊关起来了,就是想听他们骂我,要是这都不敢,那我可真看不起他们。”
谢景鸿隐约猜出点什么,心中浮起不安,“你那日引来天谴时说……”
——我杀人会引来天谴,尽管挑衅我,再杀一人,这里所有人都得给我陪葬。
骂他啊?那就撕了他们的嘴,踩断他们的脊梁,碾压他们的头,把他们踩入肮脏腥臭的泥泞之中,让他们鼻子胸腔里都灌满脏水,从里到外脏透,比比谁更下贱呢。
天谴要是掉下来,他们就陪他一起死,反正都是自找的不是吗?
别说害怕,翎卿期待得心脏都在发疼了。
不管这些人骂什么都无所谓,他会还给他们的,原封不动。
但这些不必告诉谢景鸿。
别吓坏了良心尚存的晋国皇帝陛下。
“我在镜宗时,曾经进过一面镜子,名叫问心镜。”翎卿转过身,说起另一件事,“问心无愧的那个问心。”
“据说那极有可能是我的未来。”
天谴灭世带来的恐惧还未彻底过去,街道上空无一人。
翎卿望着街道尽头飘落的落叶。
“镜子里的世界不见天日,入目皆是黑暗,全世界站在我的对立面,包括亦无殊,他们护着百里璟,想要诛杀我。”
谁也不知道问心镜中投射出的场景究竟是未来还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