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只是厌恶傅鹤整天不务正业嬉皮笑脸,腻烦新来的神使一无所长,什么都不会,什么都要教,什么都要问,稍微拐个弯就听不懂人话了,又要来沈师兄沈师兄地烦他……就算浪废了时间去教,也大多是一群草包废物,不是干不好活就是心术渐渐不正……
可就算心中偶尔闪过一丝念头,也远没到要付诸实践的地步。
他也知道这些想法应该避着旁人,尤其不能让亦无殊看出来,所以一直压抑着自己。
在旁人眼里,他只是性格偏冷、再兼之不近人情。
他常听人聚在一起说笑,调侃他还好被选中当了神使,没去凡间掌管刑罚,不然一定是严刑峻法的坚定拥护者,落他手里都得脱层皮。
他那弟子不就是吗,当年那一顿鞭刑,将人打得当场昏了过去,进气少出气多,在床上躺了一年多都没缓过来。
亦无殊知道他秉性,只是不会过多置喙。
毕竟,他所作所为,都是有理可循,而非纯粹发泄戾气,至于平日里……看不惯同僚懒散又不是犯了天条。
亦无殊不对还未犯错的人预设罪名。
他只会在他崩溃之前,将他打落下去,让他无法害人。
只要他控制住自己,他就还是沈使者,高高在上的初代神使。
沈眠以也在竭尽全力地让自己维持正常,不敢让自己失控,因为一旦失控,就会被亦无殊毫不留情地驱逐。
他听到了一声笑声。
鬼魅般清脆,响在耳边,仿佛有人抓了一大把银铃,在他脑子里同时炸响。
腰间受到重击,他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是亦无殊。
亦无殊挥袖间带起的疾风将他带得偏倒在一方,厚重地毯摔上去也不疼,掌心按着地面时,那片压迫得他大脑停滞的阴影在刹那间消失,他恢复了神志。
笑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嗤嗤腐蚀声。
沈眠以木偶一样转过头,朝自己刚才站着的地方看去。
那里插着一只神力凝成的箭,通体都是浓得化不开的黑色,泛着蓝色剧毒光芒的箭簇没入地下三寸,附近的地毯眨眼间就被腐蚀出一个大洞。
从位置上来看,如果亦无殊没把他挥开,这支箭就是插在他心口上。
他惊魂未定,朝床边看去。
翎卿一击不得手,又见亦无殊返回,知道没有机会了,便翻了个身,不再看他,嘴里发出不满的“嘁”声。
“又调皮是吧?还撕被子,你今晚晾着睡吧。”
亦无殊从他身边走过,将手中盛着灵果的琉璃盏放在床边,捡了块帕子擦手,顺便把被子从孩子手下拉出来,望着上面的大窟窿挑眉。
习以为常似的,见着这样的场景,却连发怒的迹象都寻不着,熟稔地把手覆在被子上。
孩子睁着大眼睛看他,撇撇嘴,明晃晃的不屑。
他才不信亦无殊能让他凉一晚上。
“在想什么,晾着你你就给我生个半个月才好的病来折磨我是吧?”亦无殊把被子给他盖回去,用被子封印他。
刺绣精致的云被上,被翎卿撕出来的窟窿已经消失不见。
神力凝丝。
能移山填海的力量,在这间小小的寝殿之中,竟然被用在这等小事上。
沈眠以本该感到不满,可他再也不敢小看那个孩子。
孩子的最后一击在某种意义上救了他,和死亡擦肩而过的经历掩盖了他的异样,他终于不用再强行压抑,可以稍稍放松,任凭自己心如擂鼓。
沈眠以不敢想自己刚才都想了些什么。
他竟然想把这个孩子偷走。
他怎么敢的?
估计前脚刚出这里,后脚就会被杀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