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璟伏在地上,再看不出过去千娇万宠出来的矜贵模样。衣衫褴褛,还不如乞丐体面,周身遍体鳞伤,找不出一块好肉。
可他不管。
他锤着地,笑得喘不上气,“你居然说别人无父无母,天啊翎卿,你要笑死我吗?”
“这是什么绝世回旋镖啊?”
“怎么还有人一刀捅在自己身上的?你真的,太好笑了哈哈哈……”
他脸早就烂了,竹子刮出来的一道道血痕,又被风沙摧磨,硬生生把肉磨没,看起来别提多可怖。
疼痛麻木之后就不算什么疼了,他笑得眼里都是泪,轻佻地拿眼去望翎卿。
“好可怜啊,怎么这么可怜?”他把这话含在唇舌间,说得暧昧又佻达,“亦无殊看你咬他不成,咬到自己舌头,都觉得你可怜,哄你半天,要是让他看着你被我搞成这样,他不得疯了啊?”
他越说越觉得这事可乐。
“温孤宴舟真是选了个好地方,要不是来了这里,我都还不知道这些事呢,你回头可千万要把这事告诉亦无殊,我就算死也会爬起来的,他成天装的那个样子,好像多出尘世外一样,我可太想看他破防了。”
百里璟彻底放弃了,破罐子破摔,他觉得翎卿的处事态度还是很值得学习的,自己快活了就行,其他的管他呢。
反正翎卿也不会放过他。
那就谁都别想好过。
翎卿把他放逐进了过去的回忆,这一次没有人给他利用,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他跑到脚底靴子早已磨烂,脚底生出泡来,又深深磨破,脓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几可见骨,都没能甩掉那两个邪修,唯一来救他的方博轩和金逸泓先他一步死了,最后他被邪修追上,生生凌迟取骨,这才被放出幻境。
可紧接着而来的就是第二重。
过去他害死的人,都化做了冤魂,来找他索命。
没有死里逃生,只有死了又死。
也没有喘息的余地,刚从钢刀上下来,就被人按进水中,鼻腔到胸口全被灌满水,撕裂感和窒息感同时袭来。
百里璟说着不怕,可没有让能承受这样的精神折磨,十六次在生死之间往返,俨然到了崩溃的边缘。
可大概是天不亡他。
这片地还真“认识”翎卿,熟悉他的气息。翎卿走过的地方,空气里凭空生出幻影来。假装赶路的小孩撞在神明腿上,被抓住时怨恨不甘的眼,黑血沿着土壤渗透,亦无殊找到了深埋于地下的魔。
过去的时光在这片荒废万年的土地上重现,就像一出隆重盛大的舞台剧演出,而演员阵容强大得世间仅有。
这居然是神魔的过去。
翎卿无动于衷,一圈圈绕紧了手中的鞭子,鞭子在他手中重新化作长刀,言简意赅道:“继续。”
“别急啊,说说话嘛。亦无殊想不到有这一天吧?他救了这个姜婴,一个跟他没有关系的孤儿,可你父母死的时候他在哪呢?哇,没见到人诶,难道是在忙着拯救世界吗?”
“抱歉抱歉,我都忘了,他根本都想不起你来。”
他这个人何其会察言观色,旁人只需眼神一动,他心弦一拨,就能猜个七七八八。过去是不知道,现在见到了,知晓亦无殊一手将翎卿养大,要是还记得他,但凡还能记住那么一丝,他在镜宗见着翎卿的时候都不会是那么个反应。
百里璟扒了一把脸上血污打绺的头发,笑眯眯道歉,“你说他知道了会怎么想?”
他清了清嗓子,做出悲痛欲绝的样子,“我救了他,可我的翎卿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当然是凉拌啦。”
他又是一阵大笑。
翎卿看着过去的自己,半晌才分给百里璟一个眼神,“什么他在哪?”
百里璟好心地重复:“你父母死的时候啊,我特地回忆了一下,他们死的还挺惨的吧?那两个邪修为了逼问我的下落,可是把他们浑身的骨头都打断了,要不是你在我手里,我估计他们都把我供出去八百遍了。周云意赶到的时候,那两人都被折磨得快没命了,其实你迁怒他们没有意思的,就算他们不杀你父母,把他们丢在那,也是救不活的,还不如早点了断,也让他们少受些折磨,算起来是有恩于你,你这样报复他们,真的很没道理。”
“你也知道我父母是你们杀的啊。”翎卿偏头,银色长发如水滑落。
稀世的美人,一举一动都是赏心悦目的,百里璟看失了神。
随着这些记忆复苏,翎卿身上那股让人为之疯狂的蛊惑越发明显了。
有时百里璟被他折磨到神志不清,可看一眼他的脸,还是会感到失魂落魄,不知不觉间就为他神魂颠倒,直到翎卿用刀挑起他下巴。
百里璟哼笑道:“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真正算得上杀了你父母的是那两个邪修吧,只可惜他们死在了周云意手里,不然你也不至于把气全撒在我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