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卿于狂风巨浪中稳稳当当立在黑蛟头顶,“随身带着这些跟着你枉死的冤魂,就连死也要把它们扣在你手中为你所用,沈眠以,那场败仗真的是你的耻辱吗?”
沈眠以俨如受了奇耻大辱,震声怒斥,“住口,我只是想复活它们!”
长风将翎卿额前长发吹散,那双代表着神明身份的金瞳之中浮现出一丝嘲弄,“可我在你的欲望里没看见这一条呢。”
“你在——”
沈眠以狠狠一拳砸下,“胡说什么!?”
翎卿拿回力量后还是第一次酣畅淋漓和谁打上一架,浑身筋骨都疏散开来,轻巧以镰刀架住他回来的拳头。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不清楚吗?”
沈眠以却忽然冷静下来,他看着翎卿脚下的黑蛟,骤然大笑起来,“这畜牲也还活着啊,太可笑了,死了那么多人,居然只有它活了下来。”
“翎卿,你多厉害啊……”
沈眠以声音轰隆隆响在天地间,“为了关你,一座平平无奇的岛都能升上天,变成所谓的神岛,只是为了给你解闷,一头只配在泥沼里打滚、被人当玩物的卑微畜牲,也能升上天去,享天地之寿……”
“可你忘了吗?”沈眠以恶意嘲弄道,“忘了,这个世界,本不该有你的位置,你这样的怪物,生出来就该被喊打喊骂,一生活在唾弃之中,被人人厌恶,憎恨,恐惧……”
“你忘了那三千年了吗?”
翎卿一手握着镰刀,一手撑着黑蛟头顶的鳞片,低笑道:“三千年……”
-
三千年,非玙从手指长的“黑泥鳅”长成了威风凛凛的蛟龙。
亦无殊教它教得上心,除却翎卿很喜欢这个小陪玩外,还有一个理由。
若是非玙将来能化龙,未必不能重现龙族之威。
青道洲是一场惨烈的大败。
世人寿命只有短短百年,不记得这场悲哀的覆灭,亦无殊却记得。
青道洲之败,责任不在任何人,只是几位神使的实力不足以阻挡混沌所致。
人力有时尽,就算亦无殊再想拔高他们的实力,也得考虑每个人的身体能承载的力量。
这也是后来亦无殊将神使由最初的寥寥几人扩张到上百人的原由之一。
一切都在走向好的方向,只有翎卿看着非玙一日高过一日,从差不多的身高,到必须仰着头去看才能看见,日渐恹恹寡欢,经常自己一个人埋在水底不愿意见人。
那一日,他照常在水底睡觉。
随着时间流逝,他的“体寒”越发严重了,亦无殊不在的时候,他就会跑温泉下去睡,但往往一觉睡醒,周身已是冰冻三尺,他还得凿个窟窿,才能从冰里面爬出来。
回屋时习惯性想让非玙找点吃的出来,找了一圈,却没找着人影。
但这难不倒翎卿,他拿神识一扫,就从一树梨花下后找到了目标。
“有吃的吗?上次吃的那个栗子糕……你怎么了?”
翎卿揉眼睛的动作停下,困惑地看着非玙一抽一抽的背影。
非玙那时已经是十六七岁少年身量,却不像普通少年在这个年纪瘦得竹竿似的、风吹一下就跑的模样,也不是虎背熊腰那种壮,身形极度精悍,手臂腰背邦硬,看起来一拳能打死十来个同龄人。
可怕的是,在此等前提下,竟然还没落下身高,翎卿站着只有他蹲着那么高。
但就是这样一个“硬汉”,这会儿却把自己蜷缩成一团,靠在那棵树下方,躲起来独自抽泣。
翎卿慢慢走过去。
非玙对他的气息非常熟悉,一下就没了声,只是把脸埋在膝盖上,不愿意抬起来,瓮声瓮气地说:“我……想家了。”
翎卿一根手指点着他额头。
非玙那么大个个子,在他手下却毫无抵抗之力,被迫把脸抬起来,露出一双哭得肿起来的眼睛。
“思乡?”翎卿看着他脸上的青紫扬眉。